周围是模糊扭曲的碎片,猩红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半边,乌鸦在枯木上嘶叫,天空中落下的雨滴湿润粘稠。
陆家门客一个一个在眼前倒下。
刀光、无情、冷眼、决绝,这是从天纵和极影手起刀落之间苏梓随所看到的一切。
苏梓随站在混乱里惨笑,从石椅中站起身,握紧了手边的剑:“所以?是你?”
她一步步往前走,嘴角上扬着,好像在笑:“魏燎,你还真是,”突然停下,垂头,然后猛地拔下那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插进了魏燎身体的簪子,目眦尽裂,泫然若泣血,“很喜欢我呢!”
魏燎抓住苏梓随的手,簪子抵在他左侧脖子上,差一寸。他表情淡然:“苏梓随,你冷静一点。”
身后尸山乌黑,海一般的黑浪从那些死去的人眼睛里嘴巴里耳朵里涌出来,那密密麻麻的在不断移动这的黑点是无数只无法看清的蛊虫。
它们钻入石板间的缝隙里,浸入地下,在它们主人的号令下在泥土下疯狂向前游行,一直通向黑夜里的那家客栈,攀爬着木制的房梁,一个接着一个从洛仙姬所躺着的那张床下渗出来,从她的皮肤钻进去,流进了她的血液之中。融为一体。
湮尘浑身透着冷气,一把剑抱在怀里,扶着手臂靠在床边,忽然在黑暗之中睁开了双眼。透着半边月色,他看了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在熟睡的人一眼。
“冷静?你杀了陆伯伯,陆家上下皆死于他们之手,你让我冷静?”苏梓随歪着头,手臂用力,肩膀出的伤口裂开,冒着血,她蹙眉,咬牙:“魏燎,我要你为他们偿命!”
魏燎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我二人命已相依,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你真要如此吗?”他的眼睛望进苏梓随心里,苏梓随动作不由一颤。
苏梓随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心软,如果连现在都不能动手杀了魏燎,那么或许一辈子她都再逃不出魏燎的掌心。
所谓复明随国,所谓为女主完成心愿,都是狗屁。只区区一个魏燎便能让她生让死,让她乱了阵脚,在皇宫失算,在僰域流连。
难道在潜州的无能还要带到商州来吗?
魏燎,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偏偏不肯放过我!
“要。就算是带上我自己的命,我现在也要你死!”
苏梓随抽出被魏燎抓住的手,再次扬起,即使知晓自己现在的行为不过是以卵击石的可笑她也要做,即使知道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伤及魏燎丝毫她也要试。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在以后的夜里,她将再无法安稳入睡。她鸠占鹊巢,夺了女主的身体却没有为她完成她想要做的事,她狂妄自大,自以为知晓一切剧情稳操胜券却不知没有什么的一定会发生的。
当事情超出了控制之后,苏梓随如同无头苍蝇一样,没有了笃定,没有了决断,什么都没有了,形同一个废人。
现在还能怎样,不如都毁灭吧,我累了。
“苏梓随,我不愿看你这样。”魏燎眼里盛着心疼,在苏梓随木簪挥过来的那一刻松下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好,如果这是你要的,那就杀了我吧。”
——“呲”
——“主子”“主子!”
突如其来的弯刀让苏梓随收了力,她侧身闪过,极影解决掉最后一个人后愤怒地向苏梓随丢出他手里的刀,又被苏梓随躲过。
极影和天纵飞身来到魏燎身边,极影着急忙慌地封住魏燎的脉穴,扯下衣角的布条给他按住伤口,天纵挡在二人之前剑抵着苏梓随:“敢伤主子,你找死!”
苏梓随冷笑:“那就来吧。”
苏梓随现在确实已经不想继续活在这个世界里了,早死早超生,说不定还能投一个好一点的胎,不用在期末考试的前夜猝死,也不用在虐恋小说里蠢得痛地走剧情。
她闭上眼睛,眼前突然出现曾经跋山涉水地跟随着她的那些随国旧臣的身影。他们本可以躲在黛山里安稳地活着的,只因她的一句话“我要复国”,于是舍命追随。他们的赤诚肝胆,真的要就这样辜负吗?
猛然睁开眼睛,剑离自己的喉咙一尺不到,她伸出手抓住了剑刃。
“不!”她是真的很想就这样算了,可她不能。
“住手。”魏燎压住脖颈处的刺痛,哑着嗓子喊出一句干涩的声音,随即吐了一口血,“我看谁敢伤她!”
天纵和极影早已习以为常魏燎的冷,可现在他们是第一次从自家主子的眼神里看出他对他们的杀意,那不是假的。
极影不由打了个颤抖。
魏燎拨开极影,收了天纵的剑,隐住身上的痛,命他们两跪下。
“苏梓随,你无论想要怎样,都可以,我会给你我能给的所有。”
仿佛一团棉花塞在呼吸里,让人将要窒息,却留有余地。棉絮紧贴在鱼鳃一样维持生命的肺部,稍有不慎就会死,异物填满胃腔,鼓胀得要撕裂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