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烧灼,染红了整片晦暗的苍穹。落日晖映着白墙上浓墨重彩的大字,近乎要漫溢出混着渣滓的墨来。
绚烂的夕阳外,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位青年。
他似是倦了,懒洋洋地半抬着眼,朝后一望,那无神的目光便在这扭曲的字上停留了片刻。
但很快,青年收回了视线,随即拍了拍烟盒,从中抽出了一根烟。
六分钟了。
九夕伸手,娴熟地将香烟点燃。缭绕的轻烟掩盖了不远处离去的背影,却缠出自己心中的些许愁绪。
桌上的黑皮记事本里,记录了近几天的琐碎杂事。
虽是一些杂事,他却记录得异常工整。粗略一看,大多是关于战争物资的事务,密密麻麻列了整整一页。
事务多,他亦难推脱。身为一个小职员,无财力无人脉,仅能靠尽职尽责完成些工作才得以升职。
不过,除那些可记事务外,自有些不当记之事。诸如此类,他只得藏在脑海里了。
譬如前不久,剧院团长凌木诗在军统处理事务时,突然被告知了这样的一个信息。
——两日后,很可能会有地下党来剧院获取情报。
此事自是与九夕有关,而那位地下党所要获取的情报,也是九夕从别处探得的消息。
只是,这条情报对他们而言,并不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上线得知这一消息,简明扼要地讲了一段话,所言之意,便是要将此给予更重要的人。
虽说不同线上的地下党不知彼此身份,也很少有交集,但叶远涯同志还是找到了出路。
只是目前情况危急。至于为何此事会暴露,凌木诗还是问出了具体缘由。
就在不久前,有巡查的特务揪出了宣扬进步文章的学生。特务威逼利诱不成,便是将其丢入狱中审问。
此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道自己即便碎首糜躯,也誓不背叛组织。可最终,长时间的零敲碎受之下,他还是招架不住,丢盔卸甲,将自己所知情报和盘托出,只求特务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因为他的一些工作安排与剧院有稍许关联,凌木诗听说,那名学生是知晓会有地下党会在剧院执行任务。
特务根据目前已知线索分析,此地下党的任务应当与情报交易脱不开干系。
剧院暗处存在情报交易。
凌木诗表面上并无政治立场,而他作为情报交易的中介人,也保持客观中立。如不是引荐他人,自己便不介入任何隐私,并提供安全的交易地点,自是引得各派人士纷纷前往。
此事,在军统局高层不算秘密,但因其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且再派内部人员介入其中,也必会引起他人警觉,得不偿失。所以,局里便是让凌木诗继续维持现状。
也正是因为如此,目前特务也做出了进一步的推断——这位地下党的任务,许是在剧院伪装成交易者来获取情报。
九夕轻叹一声,细捻着香烟,那些枯萎的“花瓣”便簌簌而落。
清脆的叩门声响起。
他倒上一杯茶,开了口,柔和的嗓音,带着清浅的笑意。
“请进。”
身着中山装的男子忐忑不安地推开门,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程长官,有人找您。”
“何人?”九夕撑起头,闭着眼,看似随意地唤了一声。
“长官,是洛书文先生。”
对方话音刚落,九夕的神色竟有恍然一瞬的错愕。
他下意识掐灭了手中的烟,语气陡然认真:“让他过来吧。”
提起洛书文,九夕的确有恍如隔世之感。
此人为己之故友,二人认识了将近十年,也算情深义重。只是几年前,洛书文立下一记大功,被他人提拔,辗转去往山城执行任务,二人就此分别。
二人虽在抗战后常有书信来往,但重逢也是意外之喜。
他摆好温雅的笑容,抬眼的刹那,便听低沉的一声“阿绘。”
程山绘,这才是他的名字。
用惯了“程长官”这幅面具,听到此般亲切的称呼,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阿绘,愣什么。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不远处,那位军官便含着笑,信步走入门内。
男子不算年轻,但相貌堂堂,眉宇间有很强的锐气;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装,一顶印着青/天/白/日的军帽,恰到好处地贴合着他笔挺的身姿;他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却不显丝毫文弱,倒衬得本人神采奕奕。
九夕眯起双眼,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怎么会,我倒是担心你把我忘了。”说罢,他顺手将茶递过去,笑道,“洛先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那唤作“洛书文”的男子不免嗤笑一声,直接推开了茶杯,水面顿时激起层层涟漪:“呼,在山城任职儿的这几年,当真儿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