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所办理了相关的手续。英国代办听说我长了脑瘤,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简直不如一个畜生。她借口我是前纺车间的人,说什么也不准许你请假。侠女叶百香,又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的叔叔出于革命的人道主义,根据厂里相关的规定,硬是“说服”细纱车间不但批准了你的假,而且还是公假。其理由之一,我们是厂里的双职工,无论哪一方护送配偶去外地看病,都是厂里出钱;其理由之二,一旦做开颅手术,必须配偶签字,别人不能代替;其理由之三,凡是没有定性的案子,均不能按照□□分子对待。你如释重负,便以我的名义,在厂财务科借了二百元做为医疗费用。
雪霁初晴,湛蓝湛蓝的天空,就像被抹布擦拭过一样,晶莹剔透。冰冷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贴在人的脸上凉森森的。路上的积雪还没有清除,留下了杂沓的脚印和车辙。叶百香、郭家航和胖子庞树德,用担架把我抬到了火车站。如同是一场生离死别,他们一个个直抹眼泪。多情自古伤离别,何况我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那心情着实令人伤感和沉重。
叶百香拉着你的手说:“筱娅,我三姑爸在天津第一中心医院,去找他吧!”郭家航赶忙随声附和:“她三姑爸是你妈医学权威,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只要找到他,保证药到病除。她三姑爸叫你妈孙思邈!”叶百香顺手给了郭家航一巴掌:“你个臭头!孙思邈是唐代大医学家,后人尊称药王。我三姑爸叫孙仕淼,仕途的仕,浩淼的淼,跟你说过多少回啦!”郭家航瞪了叶百香一眼:“又你妈骂人!你三姑爸起个嘛名字不好,非要跟人家药王套近乎。嘴皮子稍微有点不利索,没个不叫混的。”你哭笑不得地说:“鲍子病成这样,我也没心思听你们俩说哏儿话。不过三姑爸的名字叫你们这么一闹,我倒是再也忘不了了。”庞树德凑到你跟前,一时心血来潮地说:“姐姐,你一个人护送鲍哥去天津,太叫人不放心了。郭大侠,你回头替我请个假,我跟着一块去。”
郭家航说:“快你妈拉倒吧!如今你也算是个班组长,别为了哥儿们义气、娘儿们媚气,丢了锦绣前程。我你妈早跟老K请完假了,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你一听郭家航也陪着去天津,忙问叶百香:“你挺个大肚子,一个人行吗?”叶百香说:“甭替我发愁!一路上有郭子照应着,鲍建铭也少遭点罪不是。”庞树德说:“真没想到郭爷竟会打老K的牌!”郭家航得意地笑着:“敢情!不把事儿捅到老K那儿,能你妈请下假来吗?不过,这主意是你香姐姐出的,我哪有那么灵的脑袋瓜!”庞树德撮着牙花子说:“都说外面千条路,不如有个好媳妇,你跟鲍哥都好福气啊!”叶百香说:“棉纺织厂是个凤凰窝儿,你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媳妇?”你也说:“就是嘛!到时候挑花了眼,那才悲哀呢!”庞树德说:“姐姐,滏阳城几个棉纺织厂加起来,再也挑不出你这么标致的了!”叶百香说:“你这是当着矬子说矮话呀!我长得没筱娅漂亮,就嫁不出去了吗?”庞树德连忙说:“香姐,我说错话了,该死该死!”
我躺在担架上,默默地听着你们鸡一嘴鸭一嘴地说着话,心里好生羡慕。说起来,我也是个喜欢插科打诨的人,此时奄奄一息,哪里还有说话的气力?不过,我的头痛已不那么剧烈了,可能是由于抽脑脊液的缘故,脑压减轻了一些吧!
终于挨到了检票放行,郭家航和庞树德刚把担架抬起来,便见邸歪嘴、焦美美和吴竞远突然幽灵般地出现了。他们口口声声地说,是奉了领导之命,同我一块去天津。
郭家航叫唤起来:“怪了怪了,不是说车间抽不出人手吗?”邸歪嘴露着大金牙说:“怪啥怪!你去老K那儿捅了雷子,惹得老K发了火,这才把苦差事派到了我头上。”郭家航瞥了瞥焦美美和吴竞远:“说你邸歪嘴吧,是前纺车间的人,护送鲍建铭去天津看病还情有可原。可这二位跟鲍建铭八杆子打不着,他们跟着算你妈老几?”焦美美振振有词地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鲍建铭跟我和吴竞远确实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是刁书记派来监视欧筱娅的。”
叶百香气愤地说:“太过分啦!”焦美美斜眼瞟着叶百香说:“过分?阶级斗争存在于阶级社会的各个领域,这你没有办法。要是反对我们一块去天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欧筱娅必须跟我们回厂。”你只得忍气吞声地说:“鲍建铭怎么能离开我呢?监视我就监视我吧,只要不耽搁给鲍建铭看病,你们怎么都可以。”邸歪嘴说:“那就把你跟厂里借的二百块钱交出来吧!”郭家航说:“你妈有没有搞错?那二百块是人家欧筱娅签字借的,凭嘛交给你?”邸歪嘴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公款。”郭家航气得瞪圆了眼睛:“邸歪嘴,甭你妈在这里奓刺儿!爷也是三代老工人出身,海河边滚大的天津娃娃。再你妈胡搅蛮缠,我一巴掌叫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邸歪嘴长得就像抽鸦片的大烟鬼,哪里经得住郭家航一巴掌?他曾经领教过郭家航的“背口袋”,所以吓得直往你的身后躲,那副熊样子也太猥琐了。其实,邸歪嘴最怕的不是郭家航,而是叶百香身后的军代表叔叔。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