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片刻,她不觉得夏油只是在闲聊,但也不能不回答,所以最后她回道:“属下也喜欢茶。”
“这样啊。”夏油放下了茶杯,忽然交叉着双腿往后一靠,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另一只手则放在膝盖上,这是一个比较放松的姿势。她又问:“我没有家人,你有家人吗?高木?”那双暗紫色的眼睛凝注着对面的女人,如同一条紧盯着猎物的狼。
问出这种问题,除了恐吓,高木实在想不到其他解释。
首领的形象在大部分组织成员里是模糊不清的,就算私下谈论也总是带着一种拙劣地掩藏着的畏惧或嫌恶。但他的秘书——其实应该说是“代行人”,就没有这种光环了。
底层出身的新人,因为异能力而被提拔,放在组织里再常见不过的剧本,连带着她的性格特征也非常普通,一开始只是为首领跑腿,在众人眼中是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最多只有一些关于她靠出卖美色得到首领信任的流言。总的来说,是一个随时都会死掉的炮灰。
直到她一个人闯进前游击队队长伊藤的据点并将他杀死。哪怕没有监控,看守在被打晕前曾经和她交谈过,声称是“为首领送信”。半个小时不到,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的众人发现他们的头目在办公室里被砍首,他的头颅和双手静静地躺在被染红的地毯上,那双无神的双目还和第一个打开门的人对上了眼睛。
血腥事件在组织里再常见不过,但这件事彻底改变了所有人对夏油的印象。
也许她在平日表现得很无害,但只要触及到了原则,她绝对不是一位温柔宽容的女士。
至于她为什么要问及高木的家庭背景,这大概是一种下马威,又或将是一种惩戒。顿了两秒,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说:“属下有一个在乡下的父亲,不过我们已经三十年没见过面了,所以和没有家人差不多。”她的语气平淡,一点紧张和心虚都没有,如此坦荡的态度倒不像是说谎。
一个演技派。
夏油再一次笑了起来。但这次,她的笑容不再僵硬。“你知道我和你有什么共同之处吗?那就是我们刚刚都在撒谎。”
感受着从女人身上骤然爆发的焦虑情绪,夏油收起了微笑,用更强硬的声线说:“我知道爱桃的事情,不要试图对我撒谎。这句是真话。”
之前说过夏油和尾崎在工作的时候认识了对方,但没有提到的是,夏油现场观摩,并从她那里学会了一点小小的话术。
要从一个有所防备的人那里拷问出情报,第一步是要打破她的心理防线,具体的手法有很多,其中最简单的一种手段就是在她说谎的时候直接揭穿。
对夏油来说,这是一条再好用不过的技巧,因为她总是能知道谁在说谎,甚至能从碎片信息中提取出一些关键词,好让对方深信不疑。
“第三个问题……”她用一种几乎是慢吞吞的速度说着,就像是刻意吊人胃口。“高木,谁买通了你?毕竟你也不是年轻人了,能打动你的数字一定很美好吧。”
——这是在诈她吗?夏油有证据吗?无数的疑问和假设在高木的脑海里翻腾。
她们四目相接,二人就连表情都很相似。两个习惯用麻木和冷漠来伪装自己的女人在沉默中对视着,不论高木心里是如何惊慌的,最终她只是冷静说:“我不是叛徒。不论您发现了什么,那都是别人伪造的陷阱,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她就连手都没抖,像漫画那样额角流冷汗之类的小动作更是没有。实际上,她的内心也在这短短几秒内镇定下来了。
【她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这个认知无比清晰地浮现在高木的脑子里,但方才的心虚和恐惧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心灵被一种虚假的平静蒙蔽。
说实话,这种把控情绪的能力也许已经达到了和首领差不多的水平了吧?但是这样拿来对比并不公平,因为首领就从来没有在夏油面前像这样被逼到绝境过,这是地位的差别。而且高木对夏油的异能力一无所知,也没有防备。
多么可惜啊。
此刻,夏油的心里也很平静,只有一个想法、一个预告占据了她的脑海。
那是早有预谋的犯罪行径,还是难以启齿的例行公事?两者的界线开始模糊。
奇怪的是,她感到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兴奋,彷佛是一种面对人生新阶段的期许,同时也产生了对自身蜕变的未知恐惧。从崖边跃进深渊,她会被黑暗吞噬、最后摔得粉身碎骨,还是学会飞翔?
答案是前者,她深知这点,所以才会兴奋。
【下次就算你直接处理掉也没关系。】轻柔的男声响起,那是同谋的教唆。
【没有人能永远无辜。】令人熟悉的另一道女声在夏油耳边轻声低语,这是对愧疚感的有效麻醉。
最后,將她向前一推的是——
【你已经在船上了,也就是就算想要回到岸上也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