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起来。不行,会死的!一旦朝野震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战栗着从严铮怀里挣出手臂,胡乱在他背上摸索,急于知道伤在哪里。她会包扎、她懂施救,她不让他死。
严铮却埋头在她颈边,轻轻笑起来,“没事,不怕。”
手中摸到的衣袍干爽整洁,她心中的弦绷到极点应声而断,无力呜咽起来。
却听台阶下咚的一声,纷乱的脚步疾踏进来。严若橝坐在台阶下,冷眼看着倒地不起的骆征被禁军持刀驾住,一把龙鳞匕首贯穿手腕。
轻薄的软剑早已脱手,剑刃一端,还握在严若橝血淋淋的手掌中。他见此恶贼要伤太子嫔,却已身无利器,只能扑身出去,赤手空拳截住剑势,团身回旋一蹬,将这肉山从台阶上踢了下去。
虽未伤着人,但他仍心有余悸。
他将软剑丢弃一旁,单手从骆征手腕上拔了匕首,曲臂夹持在衣袖间一拖,抹净血渍收回腰间。
再向严铮抱拳,“刺客已制服,请太子殿下发落。”掌心的血迹顺着手肘四流,滴落在羊毛织就的厚绒地毯上。
严铮已端坐台上,轻柔摩挲抚着舜华的手背,但眼中的犀利并不亚于任何刀斧,却不曾看向仍在挣扎的骆征,而是锁定了狂狷不服、兀自忿忿咒骂的燕王,“燕王,你有何话说!”
“他技不如人,该杀!”
他眸光一敛,冷笑道,“将骆征下狱,由刑部处置。至于燕王,交给宗正寺、大理寺会审……”
“殿下!”旁观的甯王忽然只身上前求情,“燕王是一方亲王,更是父皇嫡子,他心智有缺,并非蓄意行刺,请给他留些体面!”
严铮突然握紧手中柔荑,似乎宣泄着满腹的怒意,“大皇兄,孤是庶子,却是太子。一国储君,给意欲行刺的亲王留体面,是否荒唐了些?”
舜华吃痛,攒着劲抽了手,从他周身的冷意中逃离。
台下的严若橝垂着手,却仍警觉地观察着她的动向,手中伤口深可见骨,汩汩涌出的血珠顺着指尖流淌,未有一丝干涸之相。
舜华拾级而下,正是向他而来。
她看了一眼重伤的手掌,皮肉翻起一片血污,但手边并没有无可用于包扎的布帛,便从肩头解下缂丝披帛来。
“借将军的匕首一用。”她拔下严若橝腰间的匕首,刺啦一声,割断了一截披帛,要给他裹伤。
严若橝心中大震,哪堪太子嫔亲手侍伤,奈何手腕被她握着,他微微瞥向严铮,仍与甯王僵持着嫡庶尊卑,并未留心这里。他松了口气,便没有躲,任她轻灵熟练地包起伤口。
她今日也受累了,脸上隐隐还挂着泪痕,眼角的脂粉似乎都有些洇开了,鬓角滑下几丝碎发垂在腮边,衣襟上还稍稍可见湿痕,能看见里衣上的缠枝花穗。
那日在争鸣园中削去她一截头发时,她后颈露出的那角轻纱,依稀也是这个纹样。
他心念一颤,不敢再想,只低垂着深陷在眉弓下的眼眸,用一抹柔软飘渺的眼神,看她指间温柔缠绕打结,可赫然入目的却是她手腕上青紫的痕迹。
他愤然咬牙,不自觉地看向台上的严铮。岂料严铮也垂眸望来,眼神沉郁、似有深意,叫他不能招架。
殿中的甯王依然陈情对奏,直切利害,“哪怕燕王交予宗正寺,寺卿也必不敢贸然自行处置,非请示过父皇不可。太子殿下何必陷父皇于两难之中?”
严铮巍然不动,不知在沉思何事。
舜华已处理好严若橝的伤口,微微仰面笑道,“今日,多谢严将军。”
这抹温柔的笑意,将严若橝当胸一击,心上错乱交横的褶皱都春风化雨似的被一一抚平。
但她眉目含微,用宽大的衣袖略挡着身形,将刚才借故拔下的匕首紧握在袖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严若橝眉头微皱,但转瞬便归于宁静,听凭她将自己从不离身的龙鳞短匕藏进了衣襟。
严铮不知从何处收回视线,咬牙恨道,“燕王及其随行,即刻遣返燕州。宗正寺的处置,请示父皇后宣往燕州。在此之前,严钊,你好自为之!”
舜华懵懂看向刚刚才转投阵营的舜慬,只见他也在禁军押解的人群之中,没入殿外的幽暗。
一袭白衣曳然失色在夜幕里,只怕往后再不得见,也只怕今日不如不见。她捂紧匕首,飘飘荡荡地动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