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冷呀?路上马车好不好走?”
然而张展冷淡得很,连声招呼都没打,只略点了点头算作问候,便错身离去。
二娘热辣辣的目光顿收,觉着没意思,站在原地瞧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不一会儿也走了。
张家大娘抱着胳膊干看着,也不去拦,只嘴角挂上一道鄙薄的冷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儿日后是要上京城做大官娶公主的,哪里瞧得上你个投胎鬼狐狸精。”
秋姨娘困惑地瞄了一眼邵代柔,对上视线,邵代柔暗暗点了点头。
那张员外做买卖走南闯北,来青山县的时候本就不多,再加上年纪一大把了,哪个年轻姑娘会喜欢呢,日子久了,那二娘便对年轻俊俏的读书人张展有了几分意思。
横竖府里没有正经太太约束,大娘也懒得计较,是以二娘从不管避不避人,当面就兜搭。
府里明明人口不复杂,关系似也错综得很。邵代柔有些忧虑,秋姨娘好不容易想与人为友的确是件好事不错,但要是与这样复杂的宅院常来常往,也不知到底算不算好。
那张家大娘想也憋闷了许久,一拉开话匣子就收不住,竟絮絮叨叨说起往日来:
“那时他还是个挑担穿巷的货郎,日日来我家墙外吆喝,今日给我送朵绢花,明日给我带串糖葫芦,一来二去的,我不就跟他好上了么。就一晚上的功夫,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就有了肚子,给他吓得,转头就跑了。
家里兄嫂嫌我丢人,不就将我赶出来了么!那我一个妇人,肚子里头又拖着个累赘,还能靠什么过活?。惨么是真惨,我都懒得提,还好我肚皮争气,儿子是生下来了,再随便拉扯拉扯,好歹能活下来。
我日日夜夜祈祷那王八蛋不得好死,没想到,哼哼,过了几年,呵!又叫我遇到那负心汉,他竟还敢来了青山县!
上天不长眼,叫他踩了狗屎,好嘛!了不起了!有钱了!家里娶了房太太,还开了两间铺子。
我是不想再跟那厮有瓜葛,哪晓得那厮一见我儿就走不动道,非说我儿子跟他鼻子眼睛长得一样一样的,让我还跟他,好把我儿子认回去。
那我哪能答应!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就这么还给你们家了,我呸!做你的大头梦去!”
骂骂咧咧大一通,张家大娘冷哼一声,面上从憎恨到得意也不过一念之间,“结果,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邵代柔有些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堵,心里是沉重的。女人的苦是你连着我我连着你的,沉痛的伤疤被云淡风轻揭开,谁又能没有苦衷。
“他说,只要我儿子认祖归宗,他就出钱供我儿子念书考学。”张家大娘洋洋得意地翘起了腿,“我一想,哎哟!这么个大便宜,不占白不占!那时只想着坑他一笔大的,谁知道我儿竟然真是块读书的好料子。嘿,这样么也好,今后我跟着他上京去,什么好日子过不得?”
“那是,那是,展官人可是有真才学的,今后前程自然是不必说。”邵代柔忙奉承道,“待明年过了乡闱,是不是就是官老爷了?啊呀呀!大娘离诰命夫人怕也是指日可待了。”
直说到张家大娘心坎里去,嘴里推着“哪有那么轻易呢”,面上是笑开了花儿。
三女正叙着话,不想张展去而复返,手里拎了几份甑糕放在桌上,朝张家大娘冷淡开口:“想吃什么叫丫头上街买就是,犯不得非得使唤我。今日是看在有客来,我才——”
他话没说完,张家大娘早已喜笑颜开,一把拉住他:“我晓得我晓得,还有谁比我儿更晓得心痛老娘。”
张展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脸,硬邦邦扫开她的手,似乎对一切亲近都感到很不适应。
反正张家大娘是见怪不怪了,乐呵呵捧着糕点吃起来,还一面招呼邵代柔和秋姨娘母女:“吃啊,我儿孝敬我的,你们也吃。”
邵代柔本欲道谢,一睐眼看过去,顺着张展注视的方向看过,发觉他的目光竟然迟迟落在……秋姨娘身上?
邵代柔觉得奇怪,再定睛仔细看过,他已不告而别离开屋子,像是从未在意过这里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