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头一回在大内外听到刘押班称臣,看来柳母现在虽无诰命在身,恐怕也不远了,官家是打定主意要将朝云困在身边啊。
严明恩不得闲,她现下彻底脱离了大内,是否为朝云在其中运作的缘故?她总算如愿了,朝云呢?
待将刘押班送走后,梁皎皎愣在原地,攥着懿旨的手渐渐收紧,心绪纷乱如麻。
“皎皎。”柳母近前,轻拍她肩膀,将朝云的信递上前,“昨晚你喝醉时严都知送来的信,朝云在信上都说明了,我也都清楚了。”
梁皎皎接过信,将信从头至尾仔细阅读了一番,朝云果真将一切都说清了,除此之外还有……
柳母说:“她既心甘情愿,我自再没有他话。”
说是如此,柳母脸上却无喜色:“朝云还能回来吗?我们才……”
柳母眼露悲伤,连话都说不全了。梁皎皎忙出声安慰,冯姨母也来劝。
好一会儿,柳母才恢复了平静,由冯姨母搀着回院去了。
梁皎皎想着朝云信上的内容,心中几番猜疑,朝云果真已心甘情愿了吗?她真的做出选择、下定决心了吗?
皎皎不信,她想象不出朝云会妥协。
这一接旨,梁皎皎彻底酒醒。
这一离宫,日后生计就得全靠书肆了,因此皎皎对桌游的事情也越发上心起来。
听闻墨贤书肆昨日不但举办中秋促销活动,甚至晌午就直接关了门,直到今日也没有开门的迹象。
因而敬翰书肆生意大好,店里来来往往都是客人,陈掌柜甚至分不出心去摸账本,更别提抽身招呼皎皎了。
梁皎皎毫不在意,对陈掌柜点点头,拎着糕点便去了后院。
后院反倒清闲,因着中秋前日夜不停地印书、装订,此刻得歇,大多都告了假,只有刻板的小陈师傅还在忙。
“府上庖夫做的,小陈师傅尝尝。”
小陈师傅是陈掌柜的小儿子,对刻工感兴趣,年过十五便习得了好手艺。
小陈师傅是个害羞的,面上红红的冒汗,推拒不得便接过糕点,放下手中的活小口吃起来。
梁皎皎一边看着刻板,一边与他商量了细节后,便又去了三楼。
经过二楼时,却被坐谈时事的文人吸引了注意,将迈上的步伐收回。
本朝官家并不限制百姓谈论时事,更无因此落狱的说法,所以文人也大多口无遮拦。
背对着皎皎的一位文人摇着头,幞巾的两角也跟着晃:“听闻了吗?官家下旨命户部上下协助盛提刑官,彻查左藏库和内藏库的账簿。”
其对面的文人冷笑一声:“早该查了。每年都征收两税,商税、农税,近年还加收了身丁税。临到打仗,一众官员却推说国库空虚。真不知收的那些税都入了谁的私库中。”
侧边的文人敲敲桌,引来其余人的注意:“要我说,财政上的事,就不该让中官插手,像前朝一般交由宰辅打理岂不好?”
“旧朝灭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此言大不敬,是极低声说的。
另一文人摇首叹息:“官家也太信赖中官了。”
“这些中官就没一个好的,那方面有了欠缺,就从别的上找补。”
一桌人低低地笑起来。
“看来你们也听说了。”他们挤眉弄眼的,莫名而来的傲慢全然暴露。
梁皎皎听不下去了,谈时事就好好谈,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她本想掩了耳朵快些上楼去,那些文人却越说越不堪入耳,引得二楼其他文人也聚了上去,谈笑话怪笑声越来越大。
皎皎向二楼的小厮招招手,低声吩咐了一声。
没多久小厮便含着笑捧了十几本书走近:“王学士的新书已刊印好装订成册了。”
那些书生立即丢下话题,跟着小厮转到了书架旁,抢这十几本书。
王光乃端明殿学士,是上一次殿试的科考官,新书一出,没有哪一个文人不追着看的。
梁皎皎见他们聚着捧起新书看,才满意地上了楼。
只是担忧不由再次浮上心尖,严明恩担任左藏库使已有些年头了,若这段时间的账簿被查出了问题,受责都是轻的,只怕要被押入狱。
一旦入狱,即便官家暗中留他性命,他也得先熬过酷刑。
这便是他说的诱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