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娘子面露惶恐:“我们做工使的人粗手粗脚,哪里需讲究这些个。东家快莫折煞我了。”
金秀秀将包袱背到肩上,腾出手拍拍她的手肘叫她安心:“哪里的话。我和希孟……哦不,我和我的三嫂通信,才知晓女子孕时有诸多的不便与限制。我并不想拿乔管束你,可母与婴的康健还是顶顶要紧的。你暂时离未干之漆地,也须尽量远一些才好。”
年后刚刚开始髹制新库存,新盖的厢房一时半会填不满。
回到房中,细思了片刻,金秀秀眉眼弯弯地同吴家娘子道:“跟着我离开临安后,一直委屈你们两口子了。”
吴家娘子心中暗急,莫不是东家终归嫌弃她有孕怕她会影响做活,想除了她的职位?
她平常伶俐的嘴此时却打起磕绊,想不出更多说服东家的理由来:“东家如此说话,太过见外了。自我姑舅跟着金员外在金家做活起,已有三十年余。我的郎君打一出生起,就在金家了。”
金秀秀瞧出她的手足无措,缓声细语地去宽她的心:“这两日,让大家帮忙新制两张床,没得我们自家惯常漆木还去外头买的道理。我原本想替彭家人另寻住处,可彭成不乐意。如今家中多造了间小厢房,将他和金念挪移过去刚好。再让他们与你郎君挤上几日,你们夫妻二人便能如常相聚了。”
吴家娘子臊得满面通红。
金秀秀一个未婚小娘却浑不在意,反而老道地叨念着:“嫂嫂你与吴家大哥一家做事勤勤恳恳,我们自看在眼里。如今是你们成婚多年才得的第一个宝贵的孩子,所以我更要劝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逞强留下遗憾,该分与他人做的事情切莫不要独揽。”
吴家娘子连忙俯身行揖。她话中带着隐忍的哭腔:“东家,我……”
金秀秀搀起她后将其拉向饭厅,假意唬她:“你方才说我见外,现在却马上拿着这些俗礼复诓我,我可要找人执帚将你逐出去了!”
吴家娘子给逗得哭笑不得。
闲汉②已送来了为吴家夫妇接风洗尘的一桌酒菜。
众人和和乐乐地聚起餐来,就连金秀秀都不禁多吃了几杯果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吴家郎也饮得有些忘情。
他一时忘记彭成是临安治漆大户彭员外的长子,也忘记他有着自己东家‘未婚夫’的身份。
吴家郎伸着手勾着彭成的肩,将他的脑袋拢向自己,对着他赞不绝口:“想不到,彭家卧虎藏龙,平时瞧着普普通通的一个漆匠,还有着这么大的能耐。”
吴家娘子慌乱地想要起身制止,不甚打翻了面前的汤水。
金秀秀迅速起身从旁的漆架上取下搭着的一条巾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揩干衣袄的下缘,然后抹除了桌面上嘀嗒嘀嗒下落的潮湿。
吴家娘子冲着自家郎君比划比划,对着金秀秀自责道:“怪不得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瞧瞧我,毛手毛脚的,简直随了毛毛嘴的他!”
金秀秀将成为帤布的巾帕往自己位侧一放,用干着的一只手轻按吴家娘子的肩示意她坐下。
她又打趣说着俏皮话:“难得见到吴大哥这么开朗的模样,嫂嫂快别打搅他们。寻常一板一眼的别说铺子里的客人,就是我有时候转头见着他都心里头发怵呐。”
吴家娘子见彭成面上也未有嫌弃的样子,反而顺着她郎君的话开始一唱一和,聊得颇显投缘,便依着金秀秀的话坐下了。
彭成饶有兴致地听吴家郎诉说着在中原的见闻,并从他零零碎碎的语句中,拼凑出了许多他未曾得知的旧事原貌。
原那秦桧一昧鼓动朝廷和议的金地包括老幼妇孺不过几十万人,根本无力长期执控开封。
在在朝的庸官无能使东京遭金兵第一次破成之后,河北义军曾逼使金军北撤。
于是金人以“不妥协就屠城”的威胁,扶持了宋天下当时最适合拿捏的高位大臣张邦昌登位做个汉地的傀儡皇帝。
汉军民骁勇,中原的好汉们为护国而起义,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留在东京失去后援的张邦昌很快醒悟,金人逼他接手的开封是个烫手山芋,要尽快甩掉。
①少:稍,些许。
②宋代外卖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