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与希儿在瀛客岛避世已有百个年头,”漆子休追忆到,斜眼瞥着凌煦,“你可去过那儿?”
瞧凌煦闷闷点头,漆子休虽面上得意,心下却慢慢有些不悦,他以为灵希会守着与他的秘密,却带了外人去。
漆子休满斟了一杯茶水,他许久没有琢磨过当年的事了。
……
那一日,他于房中书画,忽见一片金色信笺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其上写着:
神君本是飞龙,何须自困孤岛。神器之能,可催天折地,又不自损分毫,神君于补天之事上,实为错漏。神魔相争日久,近来更盛,若不周山倒,魔族之势必衰,此乃良机。
最后落下的名字,竟是寒山,连这术法,也是寒山独有,让漆子休不得不信。他免不得动心,放手一搏。
……
“什么不自损分毫?”凌煦闻言气道,“寒山何时满嘴诳语了!”
漆子休沉声道,“我一直恨寒山诓我,借我的手让希儿去死。后来我才知晓,当年荏染一直被龙池藏在寒山,这自然是她的诡计。”
“又是荏染,”凌煦恨道,“荏染那厮,后来又做了诸多恶事,可惜阿希还不愿杀她。”
他想起那时,与灵希同乘一骑,由皇城去灯影乡,她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
可那竟然是他如今能追忆的最美好的时光了。
“荏染是我府上一株沉香,我家有沉香炼药的习惯,对她是残忍,不怪希儿心生歉疚。她就是这样——”漆子休忽得笑开,“即使有人对她万般不好,只要她觉得亏欠,一定就只剩下忍受了。”
这便是他留灵希在身侧的无上法门。
他用落星阵伤了灵希,便替她挡下补天的祸,抛下一切陪她避世,终究让她欠了回来;
他用灵希砸了不周山,便到生魂门,用七成修为永困于此的代价,换灵希活着,用救命之恩捆了她在无量宫万年。
只是他没想到,最终,所有的恩怨还是被她抹平,所有的情分都像无量宫一样被她尘封……
“你可知我为了让她复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漆子休遥望着贪睡的噬魂兽,“我将修为劈成两份,七分许诺噬魂兽在这儿陪它解闷,只余下三分带希儿回到神族,了却残生。”
凌煦冷哼一声,“这算什么代价,可有阿希在落星阵中痛?可像阿希在不周山时一样死去?”
“你也知道落星阵?”漆子休的眼神又变得锐利,“希儿同你抱怨过?”
“她从未提及从前遇见的种种伤痛,”凌煦低首沉闷,白了一眼漆子休道,“她也从不在人前说起你。”
漆子休闻言低首沉默,她不提,究竟是不屑还是介怀?
他忽得想起一事来。
……
那还是他在栀灵山修习时,一夜,有人将灵希约至火龙潭。
灵希或许不知道,他其实追了出去,亲眼看见遍体鳞伤的她手刃了十数高手。
只是灵希从没提起过此事,他便也默契不问,只是将流水般的补药藏进她餐食中。后来她虽习惯了用修为维持面貌,身上的伤口也好了九成。
漆子休以为,她不提,是觉得自己受伤丢脸,便不去戳穿。大约她回首望去,不周山时被他断送,也是极其丢脸的事,不愿去提罢。
……
“落星阵……”漆子休回过神儿来,“落星阵是凌家秘法,若不是她偏爱与那仓毋宁厮混,甚至,甚至弃我不顾,我不会那样对她。”
“仓毋宁,阿希与他的情义非同一般,我亦见识过。”凌煦颔首道。她仿佛也曾因仓毋宁弃他不顾,只是他体谅她的一切无可奈何罢了。
漆子休端起茶盅一饮而尽,“仓毋宁,他过得如何?”
“他死了,一次死在昆冈,另一次,死在魔族,死在阿希眼前,死在厌器之下。”凌煦这才明白,恐怕不周山后的事,漆子休受困于此,竟全然不知。
漆子休眉头微皱,看样子并不期望仓毋宁是这般下场。出神片刻,他幽幽问道,“昆冈之后,希儿是否活下来了?”
凌煦摇了摇头,“她死了,余下修为化作了昆冈结界……若非三桑神君留住她的真身,恐怕我根本不会遇见她。”
漆子休低首仔细端详碎纹横生的灵希真身,“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当年撞过不周山,她也不过是磕出微末凹痕而已。”
“是寒山日晷阵,她替我献祭。”
漆子休蹙眉道,“献祭?替你?”
从前灵希虽对他的吩咐千依百顺,却也从未主动提过为他牺牲,在不周山事后,恨他怨他至今,为何对这凌家小儿不同?
他的手指紧紧捏上茶盅边缘,“希儿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我与她,早在寒山之上,便——”
“住口!”
漆子休拍案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