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姐姐走的那天,我去送她。
木枝熟练地给随行内官塞了个荷包,那内官掂了掂荷包,笑弯了眼,神色恭敬了几分,对我行礼道:“皇后娘娘请自便,半个时辰后,家人子们便该动身去代国了。”
我点头:“有劳大人提醒,本宫必不误了时辰。”
萧姐姐走到我面前,对着我行礼,我伸手将她扶起,细细上下打量,妃色的家人子服饰显得她清丽动人,只一双杏眼通红,我知道她必然还是为着去不了赵国而难过,我轻轻一叹,拿出帕子递给她:“姐姐还是想去赵国么?”
萧姐姐突然朝我跪下:“求皇后娘娘帮帮奴,奴的两个弟弟还在赵国……”
心头微微叹息,我俯身扶起她:“姐姐,赵代两国王后皆出身太后母族章氏,赵王后性格跋扈,又得太后宠爱多年,前一位赵王是怎么没的,姐姐忘了?代王后体弱性柔,是个好相与的,代王温和敦厚,又非无能之辈,代国王太后又与太后交好,凭姐姐的容貌性情,日后在代国必定一帆风顺,还怕没有姐弟团聚的日子?”
“可是娘娘……”
“姐姐,这未央宫是这世间最华丽的牢笼,这辈子能出去,便一定要出去,莫要惹怒了太后,也莫要如清歌,这辈子,我只能做一只笼中鸟。以姐姐的聪慧,清歌所言姐姐其实都明白,只是思乡心切罢了。”
萧姐姐拿着帕子,慢慢擦干了眼泪,看了看我,我温和一笑:“我与姐姐素来亲厚,姐姐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今日我也不是什么皇后娘娘,只是一个来送姐姐的妹妹。姐姐也不必再称呼我娘娘了,你知道的,我不爱听。”
“清歌,那昌宁侯呢?”
我看向远处的相宸,我知道,他一直在凝视着我,可我却不敢与他对视,我怕会忍不住。
忍不住告诉他我心未变,忍不住求他带我走。
可我不能。
鼻头微微发酸,但我仍强撑着,面上不敢露出半分,好不容易为他挣来的活路,怎能被我的眼泪淹没?我语气平平:“自我进宫,我和他便再没可能了。代王和他有自小的情分在,待他不会差。”
只要他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哪怕是誓言成空,天各一方,君为天上鹰,我为笼中鸟,我只要他活着。
我看着萧姐姐清丽温婉的面容,忍不住回忆起初次见她的时候:“我头一回见姐姐,是还是那年的中秋。我借着更衣的由头从宫宴上溜出来,结果不小心撞上了姜才人。”
“我记得,那时你才十岁,姜才人那日想在宫宴上献舞邀宠,太后不允,她积了一肚子的火,说什么都要罚你,我第一眼见到你时,你跪在地上,却不肯认错,眼中却满是不屈。”萧姐姐含泪笑道。
“是姐姐挡在我身前,告诉姜才人太后离席更衣,怕是要看见,姜才人才作罢了。”
“那年是我入宫第二年,还未得太后青眼,我吓她时,自己也害怕。”
“可姐姐还是帮我了。后来我入上书房,姐姐也一直偷偷照顾我。那时我常受欺负,如果不是姐姐和阿姐,还有……上书房我怕是待不久。”
“那时候我刚得了太后看重,但资历轻,还未当上女官,管事嬷嬷不许我们这些宫女读书,是你回回从上书房抄了书给我看,你不知我有多感激你,我幼年时家贫,又有一双弟弟,读书那样耗钱的事,只能是弟弟去干,我只能捡着他们不读了的书看。若不是你,我碰不到那么多的书。”
往事一一浮现眼前,再见不知何时,我同萧姐姐眼中都有些许泪意翻涌,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清歌,珍重。”
我含泪点头。
时辰到了,我目送萧姐姐上了马车,她频频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我,我微笑着点头,看着她离去,余光里,那长长队伍的前端,相宸一身银白盔甲,骑着马,慢慢从我的余光中离开,走出未央宫。
我想起去年上元节,我向河灯许的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
我不敢再看,转过身,泪水夺眶而出,木枝不动声色地帮我拭去泪水,稳稳地扶着我一步一步走回椒房殿。
未央宫那样大,却只是一个金笼,锁住我的毕生欢愉,萧姐姐走了,他也走了,我的姐姐和最爱的人都离开了,而我,仍然要做那只被权力豢养的金丝雀,此生此世,不得自由。
夏日的裙衫轻薄,伴着微风轻轻飘动,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宫苑深深,宫道长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临近椒房殿,便看见太后凤驾停在门口,我心下一沉,同木枝对视一眼,随后仍是步伐平稳地走了过去。
一中年女官站在凤驾旁,她面上笑容可掬,眼中却隐有精光闪烁,正是章太后亲信齐嬷嬷,她笑着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今日一早长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念着娘娘,便同太后一道来椒房殿,不巧您正好出门了,太后便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