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昧谷,夜色沉沉。
长长的押送队伍蜿蜒过狭长的山谷,像是一条在暗色中流淌的黑色细流。
沈南清眼神空空,眺望远处的石崖。眼皮下的石牢正传来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求生的欲念与刻骨的绝望不断涌入地下,汇聚于未成雏形的霸零。
假叶饶有兴味的双眼落在底下的一处石牢,伸手在虚无处点了点: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守护?”
面前的女人像是刚刚回神,顺着他的指尖落下目光。那里是一对父女,年长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正想尽办法与零搏斗。
假叶捻了捻自己的发丝,若有所思,片刻后,他颇带点阴阳怪气地开口:
“我真理解不了你们人类,拥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感情,还自以为是地认为爱是盔甲。为情所绊,为义所累,洋洋自得地认为这是上天对人的独特恩赐。”
“你看这些所谓的为爱牺牲,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有什么意义?”
假叶的语调随意而散漫,与其说是不解,倒不如说是以一种高者的姿态质疑人类的愚蠢。
“真不知道是该夸一声有勇气,还是该说他们不自量力……”
低低地笑过一阵后,他斜睨一眼面前沉默的人,想到因为拥有了人类躯壳而获得所谓情感,内心蓦地腾升起一抹兴趣:
“——你说呢,疏桐?”
石崖上寒风呼啸,未被收紧的发丝被风吹散。
听见假叶的话,沈南清并不急着回答。她不紧不慢地将发丝拢在耳后:“等目的达成后,你打算怎么度过你的永生,假叶?”
她抛下这个疑问。
又或者说,得到穷奇的力量后,统治了这个世界后,甚至重新占领了极阴世界后,你该怎么度过你根本看不到头的生命?
沈南清余光瞥见假叶有片刻怔愣,耳畔旋即传来他带着笑的回答:“自然是继续辅佐穷奇大人,助它去往无人之巅。”
“到达无人之巅之后呢?到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假叶冷哼一声:“等到那个时候,我自然会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沈南清淡淡地望他一眼,又看向眼底的那间石牢:
“你说的对,在没有力量的时候,守护的信念就像是蝼蚁一样渺小。”
你没有情感,怎会理解信念在人心中种下的根,发出的芽。
“所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人类对自己的渺小总是一无所知,妄想通过所谓的牵绊扭转乾坤。”
不曾为人,又怎会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他们目光短浅,偏安一隅,有时候我都惊叹,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不求上进,容易知足的人。”
无情无感,自负贪婪。对力量的无限渴求,注定灵魂在贪婪的道路上永不停歇,不断追逐,不得归途。
“明明自私而弱小,却偏偏要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来让自己变得高尚,聊以慰藉。”
前赴后继地牺牲,在你们眼中不过是飞蛾扑火的愚蠢。自以为是,阴险狠辣。邪妄阴冷,自傲轻狂。
“依我看,人类,包括侠岚,总归会自取灭亡。那点聊胜于无的反抗?对于穷奇大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终有那么一天,你们零会为藐视生命、自大狂妄付出代价,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沈南清笑眯眯地眯起双眼,掩住眼底的戾气,笑着调侃道:
“您说对吧——假·叶·大·人?”
长篇大论的批判,取悦得假叶仰天大笑了几声。
他满意地勾起唇角,指向下面的石牢:“再抓一批人来,不要让我失望。”
他凑过来,压低了声线,慢慢道:
“我不介意——和志同道合的人分享成功的果实。”
沈南清微微欠身,笑道:
“我的荣幸。”
假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凝视片刻,他捻着垂发离开。
看到假叶阔步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沈南清的眸色寒得像冰。她回头看向那几只重零,冷着声吩咐道:“你们留在这。”
在得到几声勉强算作回应的嘶吼后,她离开了这个能俯瞰石牢的石崖。
接下来的演化会由山鬼谣把关,再待片刻便可见到自己的老师,沈南清明明知道这一点,但却不知为何起了不想见他的心思。
隐隐的逃避心理正在心底叫嚣,从头至脚的每一处都在逃避,她害怕山鬼谣一看见底下哭喊的人群,就会联想到这些人都是她抓来的。
蛰伏多年的计划即将实施,一切都是箭在弦上之际。她现下只盼望着能快点、再快点结束这一切,和山鬼谣一起回到玖宫岭,不再藏匿于黑暗,而是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之下。
沈南清轻呼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张地图,破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