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抬眸望去,却与对面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少年眼底的复杂情愫呼之欲出,丝毫不加掩饰。
这道直白的目光令她或多或少有几分不自在。
下意识想要张口——
却又忽地像是猜到了什么,愣神间,泄露出几丝不敢相信的胆怯气息。
屋外雨声淅沥,滴滴答答落于枝干枯叶之上,而后坠于地底的泥泞中。
稀碎昏暗的淡淡光晕映照出她有些发颤的眼睫。
像是蝴蝶破茧之前,不知疲惫地拼命上下摆动。
纪黎心中一紧,连忙下意识瞥开了视线,“...谁?”虽是问句,话里的意思却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肯定。
席澈的视线紧紧锁着眼前的人,话里带着点诡异的平静。
是那种刻意的平静。
“是我。”席澈的指尖微凉,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裹挟着冬日的冷然气息。
纪黎被他这么握着,莫名其妙出了点儿冷汗。
黑暗中,人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了数倍。
刹那间,身体的本能反应告诉她:此时的席澈有些不对。
他很危险。
似乎...远离才是如今她最好的选择。
可少年望过来的目光却是不安的、脆弱的。
引人怜惜的。
雨打蕉叶,夜里寒凉的风吹进窗内。
雨势又大了起来,不深不浅的泥土被染变了颜色,黑夜和雨水将冬日的寒冷加剧。
连着黑暗的事,抑或是肮脏的事都被暂时地埋没在光鲜亮丽的遮羞布之下。
现下,唯他们两人。
几乎是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瞬,纪黎才骤然从这股奇怪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缓缓回过神,这才惊觉身旁少年的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指尖似乎更冷了,触及脸颊的皮肤时,纪黎甚至忍不住有些发颤。
先前的误解与如今的戒备相互拉扯。
她兀自有些举棋不定。
人似乎都是这般矛盾的个体,对人好时,希望对方能爽快地接受。
可等对方真的毫无芥蒂地接纳这份好意,便又会生出无限的复杂情绪。
猜忌,生疑,永无尽头。
半晌,她才有几分意味不明地问他,“不是走了吗?”盯着面前的人,长时间没有眨眼。
几息后,纪黎只觉得眼眶酸涩,有些微微泛红。
她强自按捺下心中那抹说不清的情愫,朱唇轻启,又问,“现在...又来做什么?”
席澈只是垂着眸子,不发一言。
过了很久才道:“想...看看你。”垂眸咬着牙,口腔内的嫩肉被咬得生疼。
看看你,有没有相信那人的话。
有没有...偶尔也能想到我。
他似乎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过往练就的那些游刃有余,都被一朝冲散。
面对纪黎,他始终都是这般——
胆怯又可怜。
一如初见时,那个有些自卑怯懦的少年人。
他害怕自己被她误会,害怕被抛弃,害怕...
她真的相信了那人。
所以,他才会这般莽撞,甚至于,有几分着急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话。
可...等真的见面了,却又是不敢开口多说什么。
在北狄那帮人眼里,席澈一直都是虚伪冷血的。
明明是合作,下一瞬,他却依旧能毫无负担地刀剑相向。
这样的人善变,但也强大。
事实上,他的成长也的确迅速。
那只手,除了冰凉之外,亦有些许的粗糙。
是茧子。
一如他对眼前人汹涌无尽的复杂情愫。
他爱纪黎。
哪怕这份爱...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
到底是爱,还是占有。
说到底,他现在只是怕她有朝一日,会真的不理他。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感受到微凉指节摩挲自己下嘴唇时,纪黎才如触电般惊醒,一下拍掉席澈的手掌,“...松手!”
清脆的皮肉声响,一下子便把原本安静的室内拉出一条陌生的分界线。
“纪黎。”席澈低头看她。
黑暗里,他的眼眸有种触目惊心的黑,浓得如墨,丁点未化开,“...你凭什么这样?”
纪黎不曾看到,他的眼眶亦有些发红,深沉的暗红色,像是断壁残垣处苟延残喘的小兽,处在被主人抛弃前那一瞬间的分界,“先来接近我的是你,对我好的也是你,甚至最后...骗我的也是你。”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就是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