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来的人员名单记了大半,剩下的账簿她亦记住了一些往来的要员名姓。
这些零碎的名字慢慢拼凑起了神庙构成的罪孽,无论是受害之人,还施加之人。他们或许谁也没有想到,埋藏得这样深的隐秘会有人敢这样顺藤摸瓜地揪出。这些名字被源源不断地从宁月笔下,经过廿七,送到了玉贞手中。
默完最后一个名字,宁月在那份后缀上顿了顿,这人已经是在朝三品官员了。
“廿七。”宁月放下笔,她不知自己有朝一日能在笔尖写出这样沉重的字迹。
“你说这些名字送到谁的手里,才不会被埋没呢?”
“姑娘可是害怕做了无用功?”廿七将宁月的字迹收好。
玄铁面具下的眼睛默默望着眼前的人。她倚窗而坐,日暮的融融霞光透过纸窗撒到她的身上,那容色浅淡的侧脸沾染上些许瑰丽,如同水墨画点缀了半分花色,一抹鲜活明朗在画中轻轻泛开涟漪。
听见他的问话,姑娘摇摇头,面上不曾有一点悔色。
“不是害怕,只是在想这世道值不值得一些人那样拼命地活着。”
廿七却道。
“姑娘想救的那些人都不是为了这个世道活着。”
“他们心中之所以执着地想要活下去,是因为确切的某一些人,某一些事。”
“姑娘不必替她们担心,这样的人总能打破些规矩,让世道改改样子。”
宁月听着听着,轻笑出声,神色捎带了些许散漫。
“你的话,让我想起一个故人,若是他在,想必这些事就算再难,他也会扛下来,要把天捅个窟窿才罢休。”
“故人?”廿七盯着宁月的眼眸,“宁姑娘还有这样一位故人?”
“嗯……一位已不在人世的故人。”宁月肯定道。
“……”
“宁姑娘早些休息,我先去送信了……”
“嗯……”
宁月平淡地颌首,只是指尖取过一缕绕着发尾转了一圈又一圈。
天授仪式经过这些时日已将声势远扩,连猰貐都说万人空巷大抵如此。
她还真是给自己揽了个好活啊……
这一觉注定睡得不太安宁。
鸡鸣时,便先是一群黄衣神侍鱼贯而入,手上不仅捧着天授仪式要穿的吉服,还带来了一众梳妆器具。
“这是当神使,还是当花魁?”宁月按住李玉贞要往她面上敷粉的手。
当着外人,李玉贞只能屏住笑意,恭敬道。
“神女说笑了,这天授仪式是神女第一次露面,万民观礼,不可不注意仪表。”
“……”
宁月任由摆弄,几人一装扮就是一个时辰,理顺了吉服的每一寸褶皱,检查了宁月脸上每一分妆容,确保庄重而不媚俗,华贵不失清雅。
只是玉贞临走之前摸着下巴,总觉得还差了一些,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她们走后,猰貐又进来,与她又顺了一遍仪式过程生怕她半途出了差池。
“我都背了三遍了,你再问,我真要忘了……”
“哼,你可记好了,不然仪式上丢的可不只是你的脸……”
猰貐走前宁月看得清楚,这人眼底全是对“任何差池”的杀意。
仪式开始前的最后一刻钟。
宁月被领到神庙门口巨大神像下的祭神平台,有一处后台用以等待的小房间,宁月一人端坐在那里,已然能够听见神庙大门前,民众们逐渐热络起来的说话声。
“宁姑娘。”
宁月没想到廿七这时候会冒险出现在她的眼前。
“可是有些紧张?”
她没有意料廿七会猜中她的心思。她以为藏得很好,毕竟也不是没有大庭广众之下露过脸,水云间那回,也不过是七日学的舞就上台去争那儿头筹。
那时她还可以不在乎,采花贼抓不到她也无所谓。可这回不一样,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出错,但凡让神使和猰貐察觉到了丁点不对,那么不只是她,这些时日所有的部署、谋划还有在此之前更久的努力,可能都毁于一旦。
一想到她的身上绑上了无数条性命,她便有些喘不过气来。
宁月没有应声,她咬着唇视线凝在地上,总觉得说出口就真的会泄了气。
廿七弯了弯唇角,从怀中拿出一物,递到女子眼前。
那是一串用红线串起的铜板,细看才看见方孔中又穿了小小的铃铛,横着拿在手中没有一丝声响,而当男子手指让其自上而下垂落时,又如小溪淙淙,清脆不已。
“那哑奴说这叫做清音铃,是她们之间自己做来用以通风报信的。平常横着藏于腰带并不显眼,作一不响,但若是成串垂落,便能听见清脆铃声。”
廿七将这串铜铃系在宁月腰间,只要再用衣带一隐,便看不出踪迹。只是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