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的地方。
小姑娘软软的小手握住丁香指尖,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鼓起莫大勇气似的,有些怯生生地说:“没有人欺负琬姐儿,琬姐儿只是做了噩梦,就担心……不不,有些思念爹爹了。”
嘉琬抬眼去看丁香的神色,她并未因这样的原因而露出放松或者不信任的表情,小姑娘便有了能引起应有的重视的信心;她将上一世的经历与自己的推测捏合在一起,以童真的措辞、半真半假地讲述了曾走过的末路。
“梦里琬姐儿也要喝药,可那药好苦好苦,琬姐儿喝不下去,想去求姨姨换一副不那么苦的药,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姨姨,琬姐儿好伤心。”
这寥寥数语的开头足以令丁香心头一颤了,预备给嘉琬用的假死药正是她调配的,那药丁香亲自尝过,苦得她一个大人都难以下咽。
但那药既不能少喝半点,也不能加入其他辅料调整口味,怕的就是损了药性,再被明眼人识破而徒生枝节……且丁香自己明晚便会动身离开京城……
“爹爹告诉我,要乖乖喝药,身体好了姨姨和狰叔就会来接我。”嘉琬越说越有些心虚,声音微微发颤,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这盆虚幻的脏水先泼到亲爹身上。
小姑娘以有限的词汇,为疼爱她的姨姨描述了在丁香与狰都不再能在嘉琬身边后,是怎样凄惨地被强灌了药,又因挣扎中洒出了些,小姑娘没能睡足时辰,在下葬途中就在棺椁中哭闹起来,然后被一心就是想害死她的人活埋后窒息而死的故事。
但如今,嘉琬在外表上只是一个五岁的幼儿,如何规劝一群自以为运筹帷幄的大人?她也只有通过这种虚实相生的话术,将他们自以为保密得天衣无缝的细节,编入一个充满风险且结局悲惨的噩梦里,引导他们去思考其中存在的风险。
若这番颇有些铤而走险的筹谋,是陈承衍以爱为由设计的,那么由嘉琬自己讲述的风险就会令他动容。
故事还没讲尽,嘉琬已被丁香紧紧抱在怀里,这充满关爱的怀抱有些太用力了,小姑娘既喘不上气,又为其中的温暖湿了眼眶。似是察觉自己失态了,丁香手上卸了些力气,空出一只手来为嘉琬拍背。
“琬姐儿别怕,那就是个梦罢了,谁也不会不要你。”
听见丁香柔声的安慰,嘉琬露出一个含泪的笑容,再度扑在了她怀里。但她也听出了这话里并没有一点儿明确的承诺,荣阳郡主陈嘉琬的性命仍被吊在空中。
嘉琬相信自己已经点燃了丁香对于陈承衍的不信任,那么这番话就已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在丁香怀里撒了会儿娇,嘉琬假装睡了过去;那位行事风风火火的娘子将心爱的孩子放回贵妃榻上,重新为她绑上眼带,又为嘉琬裹了一团绒绒的狐裘,剪灯花的细碎噼啪声与女子的叹息一同落进黑暗中,丁香出去了。嘉琬便又睁开了眼睛。
丁香并未反驳有关于嘉琬所说的、她不久后便会离京的描述,那么嘉琬就得仔细想想丁香离府与自己出京之间的间隔是多久。
许是因为思虑过多,先前被刻意忽略的头痛猛地浮起,小姑娘抱住脑袋,咬着牙试图再从回忆里挖出些能用的上的讯息。
嘉琬为丁香讲述的那个故事,其中真假成分大约各占一半。实际上嘉琬对自己如何抵达北海的实际情况一无所知,她只能根据经历过的细节,推断出大致的全貌:
用药物改变脉象,再请名医将嘉琬体弱的消息宣扬出去,时机成熟时再服假死药“病逝”。
未嫁女夭折,丧事不必大操大办,也不必葬入族地;外人看来不受疼爱的嘉琬,会被装在特制的棺椁中经历一场简单的丧事,再被抬到一处荒山野岭随便下葬,然后早先离府的狰叔就会在仪仗撤走后将她再挖出来,剩下的便简单的很了吧?
在京郊讨生活时,嘉琬跟随过冀中名医姬先生,略通一些医理。能使人状若伪死的,十有八九就是姬先生所说的麻醉药;这一类药的效果基本只与用量挂钩,口味奇差,且不能与其他药物同服。
以丁香对她的疼爱,定然是仔细推敲过用量的,但当年的嘉琬无论身心都只是一个五岁出头的稚儿,闹脾气不肯喝药才是正常反应。(想起当年的她确实是一滴不漏地自觉喝了,嘉琬都有些佩服自己。)
一旦喝不够量提前醒来会如何?小孩子很难能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下保持冷静;若是担心喝得不够再加些呢?那嘉琬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陈嘉琬上一世只活了十五年,在陈承衍刻意的冷落下,对于这位父亲的了解,并不比对靖王府祠堂中任何一座牌位的了解更多。
她只知道,陈承衍就好似吃了秤砣的王八似的,所图的结果就是荣阳郡主陈嘉琬既已“身死”,又要“遁走”。显然,单单是所服药量是否足够的风险,就已经都是这个策划人所不愿见到的了。
细细分析下,嘉琬只觉得自己当年能顺利抵达冀州,更多的是他陈承衍走了狗屎运能有如此乖巧听话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