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宫不住外人,敖格令人在五城十二楼给他们收拾了屋子,此地远离冰湖,阳光普照,许是山高且离日头近,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高寒,反而暖融融的,以荆白雀的身体素质,几乎不需要披斗篷,就可以在雪里横着走。
敖格在前头领路,乌牙跟在后头,一路缠着宁峦山问东问西,宁峦山加快脚步,赶上敖格,他便主动退到荆白雀身边,乖乖闭嘴。
敖格向后瞟了一眼,又瞧了瞧身边的人,和善地笑着:“圣女既要老夫助你,老夫自当尽心,小兄弟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
宁峦山也不客气,就劳烦他说一说当日案发的情形。
如他所言,大致情况与乌牙相告的八九不离十,都是说罗摩道我趁夜盗取昆仑玉髓,为做客山中的于阗国大王子撞见,便杀人夺物,争执之中,失手摔碎玉髓,圣女惊怒,出手将其打落雪山,后来十年此人销声匿迹,他们都以为罗摩道我死了。
不过碎玉既然为假,则又改了口风,从失手摔玉变成了偷梁换柱。
若是放在寻常案子,这便是一大重要疑点,但偏偏案发之时,有数十双眼睛看着,其中不乏天城信徒。新晋这五位城主虽起于草芥,但信徒却大多来自三十六国,其中很有些出身西域贵族,来此修行。
这些人应该不会帮五位城主说假话。
“老夫有夜咳之症,子时多发,平日亥正前便会歇下,年年如此,雷打不动。那夜老夫问希利耶要了些止咳的药丸,吃过之后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拍门大呼,才知出事,匆匆赶赴半山。”大城主敖格回忆道。
“是谁第一个发现尸体?”
“天风碧台的守卫。老夫事后询问过,他们当夜值守时被人引开,因为碧台乃阵枢要略之地,不仅戒备森严,且所有雪卫训练有素,能顺利引开他们而不被捉获,要么武功与五城主比肩,要么对天城的地形和布防熟悉到能闭眼而走。”
宁峦山听着,却在心里打起小鼓:“他们来时抄近路到达天风碧台,却丝毫没有被守卫发现,并且顺利蒙混上山,究竟是敖格在吹嘘,还是他们运气和实力都不俗?那位领他们上山的使女,是无意相助,还是有意害人?”
“宁公子?”敖格见他思忖,不敢惊扰,耐心地陪走了一阵,眼看他要撞上树,方才出言提醒。
宁峦山面露尴尬,赶紧接话:“戍卫有失,圣女可曾怪罪?唉,大城主夜咳之症,恐怕就是因为劳心忧思,伤神伤身所致。”
“老夫只司内事,外防一应由苏赫统领,只是因为出了大事,方才多嘴询问。”敖格笑眯眯地说:“老夫听说你们来时碰到他了?想来没逃过他的眼睛吧,不过事后圣女并未苛责,恐怕也知道罗摩道我的本事,真要防是防不住的,事实上西域也没几个人能堪对手,至于苏赫,众所周知他练武成痴,那时多半在哪个洞窟里练功,赶来之时面色浮红,看起来匆忙之急,差点走火入魔。”
“他是最后一个到现场的吗?”
“不错。”
“圣女虽未有怨责,但苏赫心里过不去,这些年对戍卫之职上心不少,倒是没再出过事。”话说到一半,便有使女带着一叠名刺谒帖前来,敖格摆摆手,让人先送到书房去。
宁峦山探头瞧了一眼,随口道:“这么多?”
“见笑了。”
“可在下觉得,天城偌大,依旧是冷冷清清。”
“圣女有令,天城既然奉神而立,自然也应以修行为主,莫要沾染凡俗尘心,所以平日这些名刺,老夫都会经手选取,天城这些年游离化外,但毕竟树大招风,打主意动心思的不在少数,目的就是筛去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敖格捋了捋胡须。
“原来如此。”宁峦山笑着,回头瞥了一眼乌牙,乌牙挥起拳头,作势要揍他,他却顺势竖起大拇指,搅得人十分茫然。
多亏了这小子坚持抄近路,不然就算他们规矩递帖子,恐怕最后也会被拿去当炭火烧。
乌牙去抓荆白雀的手:“宁狗他疯了,疯了……”
荆白雀目光一凝,将脸别开,想来这家伙又索获了重要的信息。
这人办案不若寻常捕吏,问讯也常如春风化雨,让人不知不觉间便露底,即便他对某事某物某人怀疑,也不会开门见山,而是借随口攀谈,七拐八绕给勾出来。
她在心里为这位老人默哀,恐怕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说,对方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谁会不喜欢聪明人呢。”
乌牙正絮叨着,转头看身边和昆仑之雪比冷的万年冰霜居然笑了,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差点把眼珠瞪地上。
荆白雀拍了拍风中凌乱的小兄弟的肩,快步跟进:“你们说哪儿了?”
“说到当夜案发,罗摩道我手持凶器,被天风碧台的守卫抓了个现行,然后……”宁峦山蓦然顿住,目光转向敖格。
敖格只能接上:“后来守卫撞响了叩阍警示的昆仑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