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愫弋,为什么会想要到这里来?”而骆医生也如此开口道。
“……我犯了错。”她垂下眸,“因为没有控制好情绪,我在比赛中有了严重的失误。”
她终究低下头,看着自己蜷缩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它们像是被晒干的死蛇。
“可以告诉我是怎样的失误吗?”
“可以。”少女回答,“发生在二月份的四大洲锦标赛。短节目前一晚,我因为……因为突发事件,看见了一位女单选手。她在和家里人打电话。”
“然后呢?”骆医生道,“是什么令你产生了失误?”
她的头越埋越低。对记忆的挖掘越深,记忆中的人物以及和其紧紧联系的环境便愈发鲜明地彰显存在。周围的陈设开始和模糊的记忆片段重合。程愫弋感到眩晕,双手转而无力地搭在了膝盖上。“……她在……她在……”少女疲惫不堪地做了个深呼吸,“她和自己的妈妈讨论……讨论我的妈妈。”
脑海中捕捉到关键词的瞬间,当时的程愫弋便再也无法听清对方的其他话语。她只是被那样的事实刺痛了,所以转身就跑。“……妈妈以前是我的教练。”大部分婴儿学会的第一个词语却令程愫弋感到无比陌生。
“后来呢?”骆医生问道。眼前的少女已经竭力平复下了心情。“后来,你和母亲见过面吗?”
她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世锦赛表演滑彩排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我们没有说话。”少女话语间顿了一下,像是在汲取足够多的氧气说话。
骆医生平静地注视着她。“4cc我没有来得及看,但我追完了这次世锦赛的直播。”她的确如此做了,并且惊异于少女与青年门外汉都能欣赏看懂的,仿佛浑然天成的演出。“无论是正赛还是表演滑,三场都非常精彩。”
“……谢谢。”
“三个没有明显瑕疵的节目,这非常难得。”骆医生说,“所以,为什么说是犯错?事实上,作为不能忽视的失误来讲,后续的处理在那一刹那发生后变成了更加重要的东西。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是。”否则会彻底变成一场浩劫。程愫弋为数不多的经历告诉她,那会难受得让她意识模糊。她知道自己还未到言说死亡的年纪,所以她只能忍受那场意识昏沉的煎熬。
骆医生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在不断调整心理,在起伏与平静间来回辗转,同时强迫自己做到知无不尽。这种行为像是出于一种无比极端和锋利的实用主义。“与其说是错误,这更像场由一个小失误开启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说过短节目,程愫弋,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应对第二天的自由滑的?”
她在给予帮助,而她不想无所动容。
“我尝试忘记她,但是不能完全做到。”母亲的影子始终笼罩着她。大半的身体重合,而那道经久不散的黑影甚至模糊了少女已然勾勒清晰的轮廓。程璐能够如此轻易地影响程愫弋,乃至于令少女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我。
所以,她放弃区别了。既然难以在极短的时间切割开这一部分,程愫弋甚至也没办法作出割舍一部分人生的决定——至少现在,那么她只能选择成为当时那个复杂的自己。“我想着母亲,完成了那场自由滑。”
那场自由滑出人意料的精彩,远远超过程愫弋的预期,虽然当时的她没有太多时间享受这种惊喜。唯一令她感到遗憾的是,她没有和江愉达成平衡。她表达,甚至漠视搭档地进行表达,再由他接受,流泻出些许痕迹。这和选曲的主题以及编舞的精髓背道而驰。好在,这种现象在世锦赛改善了很多。
“你已经做过很多种尝试了吗?”
程愫弋的坚定令骆医生隐隐产生讶然。“我试了,但是忘不掉。”她在情感上受控于他人,却又力图作出正确的选择。这种正确指向她正在进行的事业——一个绝非儿戏的事业,同时指向她建立信任关系的人群。
现在,她再度低垂下眼眸。“……我可能有点奇怪……”
程愫弋觉得自己总是不够坚定。她应该放弃与母亲产生牵连,无论是情感层面还是现实生活层面。尽管对方从来都不是单薄的恶人,她给予的温暖,母爱,教诲,梦想的幼苗,一切都无比真实。这一切足以让程愫弋忽略变化的现实,对母亲始终怀有乐观到近乎自我欺骗的依恋。
但她又清楚地认识到家庭对母亲的伤害。担当“父亲”角色的男人罪行罄竹难书,而她不能再令母亲感到背叛。因此,程愫弋默许了程璐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这种复杂的情结曾与花滑并行不悖。自从程愫弋的脚踝受伤,她便隐隐开始因为二者的剥离焦虑。甚至于最终,母亲要褫夺她继续花滑的资格。
而程愫弋决心,她要由自己赋予自身这个资格。她要继续下去。
“为什么奇怪?一个孩子希望得到,并且巩固母亲的爱,这有什么奇怪的呢?”骆医生看着她。
少女的母亲作为成人可以轻易地收回爱,但少女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