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重复日子过久了,很容易令人丧失对时间的把握。大概是半月时间过去,安之与明之一同用早膳,在桌上收到长宁遣人送来的便笺,文字语气颇为幽怨,质问安之是不是交了其他朋友,彻底忘记了自己;又撒娇令她今日一定进宫。
安之仔细想想,自那日书院门前一别,她确实许久没有见长宁了。
捏着末尾坠着“有要事相商”的小纸条,她颇为头疼地发问:“公主没吩咐是要我做什么?今日得去书院上学啊。”
那送信来的婢子,也是长宁身边颇为得用的人,唤做清云,笑着回答:“婢子也不知,只是公主最不为难人的,前几日皇后娘娘问公主怎么不出宫来寻您,公主还与娘娘解释,说不扰了您念书。今日必是迫不得已了。”
安之也好奇起来。她捏起那信笺又粗粗扫一遍,眼神转向坐在她对面的明之。还未开口,一直竖起耳朵认真听的明之便抢答道:“三姐安心去吧,我与夫子说你奉旨进宫了便是。”
饭毕,姐妹两人在府门前分手,安之坐在马车上,想了想,让清云也上车来。“行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殿下有何吩咐,与我说说,我也好早早开始为殿下打算。”
清云笑着凑近,压低声音:“郡主明察。我家公主上次出宫,是靳世子送她回宫的。这两日,许是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相看时也拿了些小郎君的画像,似乎是要为公主备着,公主便想着禀明皇后娘娘,把婚事定下来。只是公主不好意思自己张口,便想着请郡主来试探娘娘的意思。”
安之一听,也是满心欢喜,一口答应下来。
在安之看来,这桩婚事实在是合适不过了。长宁自从认识靳斯年起,眼里就没别的小郎君。而靳斯年其人,对长宁也照顾极了,难得的是不谄媚不迎合,做事令人十分舒服。小时候懂事,如今靳斯年十六,家里给荫了校尉的职,干得有声有色,安之四哥就夸过他:“京中多纨绔,唯有几个好的,上阳侯世子就算一个。”
靳家上阳侯府家风也不错,上阳侯夫人好相处,家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妾室。这一辈也就靳斯年与他嫡亲妹妹嫣然两个,嫣然是好性格,也是她们小圈子里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娘子,知根知底。
安之畅想着小姐妹的美好未来,衷心感到高兴。
长宁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落地时已经有一位嫡亲的太子哥哥,于是没有任何前置条件地被所有人期待与关爱。那么多儿子女儿,她父皇也更爱她:对儿子的爱总是引起朝臣捕风捉影的猜测,对女儿的肆意关爱却鲜有这个问题。况且她出生后许多年,后宫都没有孩子健康出生,日渐衰老的父亲于是在幺女身上倾注更多的爱。
长宁当然也值得被爱。
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天性善良、温暖。安之刚进宫时,她也才三岁,却处处注意带着刚来的小姐姐;对宫人也好,七八岁上下学宫怨诗,似懂非懂时就去求皇后放满二十五岁的宫人出宫;被皇后与太子仔细教养,于是懂事后的娇纵也成了一点小情趣,最出格的愿望不过是有时想在京城闲逛。
她从前的人生无忧无虑,往后也应当在嫡亲哥哥的庇佑下顺顺利利。靳斯年是值得与她相衬的好郎君。
或许长宁并没有想这么多,但安之能想到的,皇后娘娘与太子哥哥也一定能想到,他们也一定对靳斯年再满意不过了,此事必定水到渠成。
她眉开眼笑地进宫,拉着长宁的手打趣。长宁见她一脸笑意,想到清云路上一定与她说过了,于是脸上腾起红云,却还要强撑着嗔道:“你别笑话我,只一句准话,这个忙,你帮是不帮?”
安之游刃有余地调笑道:“我不帮谁,也得帮我们六娘呀。只是若我不帮,你待如何?直接与靳郎说,令上阳侯府来求赐婚吗?”
长宁脸颊上的红晕愈发娇艳,又忍不住羞怯的笑,瞧着容光焕发。她伸出手来轻轻拍打安之:“你可别胡说,再胡说我就不见你了。”
安之于是大笑着搂她:“好,不胡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现在就去。我进宫了,也应当去向娘娘请安,你别与我一起去,我先去试探试探,到时候令纯钧来唤你。”
长宁听了立刻赶她起身,又细细地为她整理打闹时略散乱的仪容,羞怯又有些急促地推她去椒房殿了。
长宁所居之处距椒房殿不过一射之地。安之在路上尽力让自己别笑起来,竭力装作平平常常的样子,踏进椒房殿。皇后见她,欢喜地招她来身边坐,又问她怎么不去上学,她随便扯了些要来东宫找一本书的小事,皇后于是又拉住她诉苦,说陵越不肯相看,都是她听惯了的陈词滥调了。
但她还是耐心地接话,劝慰着皇后,与皇后一起相看着手上那些女孩子,在皇后问她的时候提几句自己的印象:“……穆府二娘子我认识的,是很漂亮很活泼的娘子,只是可能和娘娘您的标准不太相合……”
又看了一摞候选的画像,不知为何,这一摞画像底却是韩家九郎。皇后也仔细拿起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