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笑愚幼稚地对骂的那几位——姑且算是“客人”的东西……不,毕竟是客人得尊称男士。此时此刻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从上到下扫视张笑愚。
“张老板啊,作为一个女子,身材和脸都差点,怎么成得角儿呢?”
原本火就没降下来的张笑愚彻底被点着了,那些本子咬着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离开时嘴上也没饶过这几位姑且算是客人得东西。
“这时代够烂的,什么话都说的东西都敢称作人了。真对不起啊,你奶奶靠能耐,”走了一半突然停下来,低声咒骂一句,“什么世道。”
小九跟在身后,心中一边惊呼“师姑你倒也不用这么真性情啊我说”,一边感叹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张笑愚。但她却很清楚张笑愚气在何处。
她小九最清楚了。
从小到大不论多么努力用功,无论得到的结果超出了标准和旁人的期待多高,依然会有人用一句“小丫头片子干那么用功给谁看呢”或者“姑娘家的不用那么用功”算盘否定。
就像一句“她身上有种又清纯又妖气的美!”就把她作为“武旦”所需要做到的和一直付出的东西覆盖地一干二净。就连班子中的不少师伯师叔都非常理所当然地如此说。
师姑那年让她阅读的那块看上去饱经风霜的板子上的规则中,有一条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就是,“女子禁止进入后台。”
当时刚进张家班没多长时间,还憧憬着以后能上台像自己的恩人张笑愚一样在台上挥动刀剑的勇气和光彩以及戏文中武旦对家国的忠诚的小九,突然看到这样的一句话,直接木在原地。
而后,那时刚身心受害的小九一瞬间便在无人且昏暗的后台墙边跪下来,将自己聚成一个球哭起得昏天黑地的。这件事情至今张笑愚都不知道。
只是后来经过观察倒是没发现张家班实行这个规则,而且好像……除了张笑愚之外就没人发现这块被盖在布后的规则板。
不过这一切都已成昨日。
今日阳光明媚风景秀丽,手中有张凤竹给的一封安慰的信,班子里的一些简单的事物张笑愚暂时教给自己来做,说是要锻炼自己的能力。
张凤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是一样的受害者,是一样的经受过伤害但依然好像把自己最阴暗的一面埋在心里,却又忍心将自己受伤的整个人掏出来展现在人面前的人。
明明我们两个人都是经受了最大的耻辱,按世人的眼光都是最不应该做这样的“出卖自己”的营生,但却都因这样那样的信仰,做了这样的营生。
小九如今不吝啬展现自己的自信,不因所谓的,她认为的虚假“廉耻”而选择穿繁琐不合身的长裙,化迎合男子的妆容,做一切原本就任何人都可以做的事情,让自己足够潇洒和自然。
可……潇洒自然又有何用,但永远不缺乏像自己父母一样生十个女儿为生一个儿子来表达自己价值的人,不缺乏以貌判人能力的人,永远不缺乏像那日姑且算是人的东西。
窥视,评判,讥讽……以及凝视。
……这样的东西存在一日,一个正常的,雄……雌……?心壮志的女子就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更别说小九这样真真实实被伤害过的人。
“那九姑娘眼中什么是自由呢?”
那日晚上,和宫绾儿在一起聊天时,引申到了这样的话题。宫绾儿借着亮光与月光,真诚地瞧着她,虚心地问道。
“是在礼法范围内行为着装语言举止随心所欲的自由,嗯……还有能先看到一个人的能力和素质而不是……的自由,是不被迫将一个人展现出“她是一个人依附人的人”的自由。”
闻言宫绾儿依旧保持着适才的表情,慢条斯理地道。
“这就涉及到百姓的整体素质和教育了。”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
所以这位于高处睥睨和傲世,想来并不是对别人,而这是对于自己。对于经历一路困苦,成功走到至今的强大内心的赞赏。
但那伤害永远是不被磨灭的,否则近几年小九也不可能将目光都放在这样的事情上。她想让更多的人不受伤,想让更多的人不被“看”,想让更多受伤害的人要坚强。
至于张凤竹……,她所知甚少,甚至没有孟岚枫知道的多。大概只有那一句“我和你一样”小九闭上了眼睛,轻轻道了一句
“加油,不论在何处一定要加油。”
那是那年张凤竹对把自己裹成茧蛹里哭的小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