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仆妇突然身形一歪,手中的盒子差点脱手掉下,她惊叫一声,本来在前头的管事三两步小跑到她身边。
“杨婶,怎么回事?”
“差点跌了一跤,好险好险。”仆妇惊魂未定,掀起食盒的一角向里望了一下,“万幸,老爷交代的东西没坏。”她向四周看了一圈,使劲揉揉眼睛,“没人啊……刚才总觉得被谁撞了一下。”
“还是要小心一点。”管事叮嘱道,“那可是位贵客,马虎不得。”
一队仆从重新开始走动,无人注意到,那假山石后探出个小小孩子的脑袋。
她往外探探,复缩回来,又往外探探,目光在层层楼阁亭台间游走,最终定在了某一处。
适才我们初来乍到这个画一样的场景里,迎面就碰上了那群人,小丫头拉着我闪身缩到假山后面,临走时恶作剧般伸手一拽,让那走在最后的仆妇一个踉跄。
“我们去那儿!”
她分明没有开口,我却听见一个软得像糯米糕的稚嫩声音。
“我们去找先生,他就在那里!”
“先生是谁?”我问道。
刚准备迈出的脚收了回来,她转过头,歪着脑袋眨眨眼睛,“这位姐姐,你听得到我说话?”
我弯下腰点点她的心口,“你的心在说话,我听得见。”
她高兴地拍起手来,“太好了,又来了一个能听见我说话的人!”
不等我应答,她已拽我踩着青石板路穿过小桥流水,我拨开垂下的柳绦,眼前出现古朴的书堂,仆从们从两侧廊下安静退下,徒留一扇紧闭的门。
小丫头站在那扇门前,像起了玩心的孩子想偷偷打开大人书房的门,可每当她一伸手,那道木门却总往后退一点,与她的手掌永远隔着一尺距离。
她有些急了,跳着跺了好几下脚。
忽然,她转头看向我,“这位姐姐,你可以……打开这扇门吗?”
我在她和书堂大门之间流连一阵,对于是否要帮一个目的不明确的孩灵开门这件事情有些犹豫。
门在下界是有着一些特殊的意义的,正常凡人死后,过三河十二桥入轮回前,一共要推开十次阎罗殿的门,审判自己一生的功过得失。
所有人看到的十殿样式都各不相同,这取决于心境。
我现在入的是他人的幻境,首先要考虑的当然是自保,不知道这扇门背后是什么东西,我不想冒险。
在我犹豫的间隙里,渐渐有一阵脚步声响起,由缓到急,隐约夹杂着几声催促。
我朝那方向看去——仆妇捧着食盒,正穿过花园,领头的是个中年的管事,垂目低头,笼着手朝书堂的方向走来。
与我才见过的那些人分毫不差。
我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咚——手背撞在了门上,生疼。
四周的声音在一瞬间归于寂静。
花园中和煦的春景扭曲起来,还未走到的仆妇与景致一起模糊成了五颜六色的光线,交错起一处不知是天上还是地下的空间,独余书堂是清晰存在的,瘦小的女孩站在这唯一存在的事物前面,恢弘和渺小,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孩子怔怔看着前方,她触不到的门正在缓缓打开,门中人露出面目来……
先是一双旧布鞋,后是缀满补丁的衣衫。
她仰起头,适才再急也没哭的眼眶忽然红了。
“先生,我终于找到你……”
我默默往边上挪了半步,小丫头已经迫不及待扑进门中,
惊喜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一下退了回来。
“……你不是他,你是谁!先生呢?!”
那双手却动起来,门中人俯下身子,伸手试图抚摸孩灵的头发,轻声呼唤道:“阿媛。”
我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过分的熟悉,每一个字都是好听的语调,流露出一股暖意,可那双手伸出衣袖,却是布满累累伤痕。
五色白昼就在这时朝我扑下,吞噬了它所展示的一切。
我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卧房里的那张黄花梨六柱式架子床。
月白纱帐被拢起了一半,另一半散落下来,无风自动。
而我正举着灯台,对着一张空无一人的床,静静伫立。
不同幻境里的时间流速大相径庭,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是看着窗外已有点蒙蒙亮的光景,知道应该不算早了。
我把灯放在桌上,坐下思考。
若想在这里长住,头一样就是要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不然三天两头就得进个幻境,很影响睡眠的!
一座在判官口中“闹鬼”的宅子……顾家在江南道的房产肯定不算少,顾振堂独独送了我这处,而且是先前一直用阴阳术结界上锁的……一位不知道已经住了多少年的孩灵……
我的指尖忽然一叩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