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崔婉儿有些懵,不知阿娘郑氏何时给她添了一个阿弟。
抬头一看,原来是青饮,她前些日子认下的,比她大两个月的阿弟。她不由得有些羞愧,因为对面的竹绿发髻 散乱,脸上、颈间都是抓痕与掌印,想来她自己也是半斤对八两、狼狈得很。
竹绿叫了起来:“青饮,你姐已经死啦!”
“她是我新的阿姐。”
“难怪你一次也没挨过打,原来你抱上她的大腿啦!什么姐啊,对食吧?!”
竹绿说话一点也不客气,青饮白净的脸上顿时泛起红晕,认真解释:“不是,只是姐姐。”
“嘁!”竹绿翻了个白眼,起身嚷嚷,“青饮跟崔婉儿是对食!太子不要的崔婉儿,青饮要啦!”
“说什么呢?!”崔婉儿冲上前,一把揪住竹绿头发狠狠往下拉,“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竹绿一边挣扎一边骂:“谁不知道你是太子不要了的剩货,太子殿下不要你,你还死皮赖脸地去求,求也求不到!你转头就找了青饮这个没根的货!贱货!不要脸!”
“太子没有不要我!”
崔婉儿脑袋嗡嗡地,两只手臂已经打得发麻,头颈之间也是火辣辣的疼,却都比不上她此时的羞恼,令她疯了似地,想要让人明白:太子贤不是不要她!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总算有人把竹绿拉走了。
青饮也捉住了她的手腕,待她稍稍平静,便一声不吭地走了。
崔婉儿拾起竹鞭,出了宜秋殿。
殿外不见青饮的身影,她走去东宫最北边角落里的马厩,他果然在,蹲在墙边,盯着厩里的马腿发呆。
棚下有一只储水的瓦缸,崔婉儿走过去,弯腰俯身,仔细打量水面上倒映的自己——两边发髻散了一大半,胡乱地贴在脸边,颊边、颈下,好几道渗了血的抓痕,除了刚刚的竹绿,她似从未见过如此撒过泼的恶婢。
——若是唐贤此时见着她,一定会笑她吧?他不会再怜爱地叫她“小可怜”,而是会叫她“小泼妇”。
“呵,呵。”
她笑了起来,缸内的水面却一滴滴地,起了涟漪。
......
她本想用这清水把脸洗净,可一想,这水也是青饮辛苦挑的,他必定不想认她做阿姐了,她也就没有资格再用他的水。
算了,走吧。
她直起身,抬脚就要走,一抬眼,青饮就站在两步外静静地看着她。
他慢慢走近,手在她肩上一按,崔婉儿身不由己地蹲了下来。青饮用手掬了清水,一点一点地洒过她的脸:“破皮的地方先洗净,免得生了脓血,会破伤风。”
水冷冷地。
青饮把另一只手臂垫在她颌下,用衣袖接住淌下的残水,不让它湿了她的衣。
水滴流过唇角,她微微张了嘴,舌尖有点咸。
“水是咸的。”
“你哭了。”
“我没哭。”
“你没哭,是我哭了。”
他的眼里,果然盈满泪水,他却咧着嘴,绽开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
她的脸洗净,他的衣袖也湿透了,连带着他的指尖也是冰冰凉凉,没有温度。青饮把她牵进屋里,叮嘱道:“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患坊要点药来。”
“你又没伤,如何去要?”
“伤嘛,容易。”
他脱下那只湿袖,露出裸臂,从床板下抠出一块极薄的石片,飞快划过肌肤,立时渗出一道鲜红的殷血来。崔婉儿吃了一惊:“何必如此?我自己去患坊便是。”
青饮把伤臂凑近嘴边,就着伤口狠狠吮了两口,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我心里痛快。”
——弄伤自己会觉着痛快?
崔婉儿实在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心里半是怪异半是心疼:“行了,我与你一起去患坊吧。”
“我去。”青饮快步往外走,“打成那样,一定累了吧,你歇会儿。”
他闪出门外,崔婉儿觉着一阵疲累袭来。确实累了,相较身体的累,心里更觉着沉甸甸的累。她往窄铺上仰面一躺,迷迷糊糊地入了睡。
......
“殿下,”崔婉儿轻轻呢喃,身旁躺着的那人大约是他,她伸臂抱住他,“你没有不要我,对吗?”
“没有。”他回。
“那就好。”
崔婉儿放了心,脑袋却渐渐醒转。
屋里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怀里拥着的那人却是实实在在,暖烘烘的,虽然身上盖着的被褥不算软厚,她猛然坐起身:“青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