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近。
那人停在她的身侧,大约在低头审视着,随即轻呼一声:“婉儿?”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唐贤又一次,在她觉着快要死去的时候,顶天立地地出现,丝面团袍的暗紫色充盈了她的视野。她动了动嘴唇,听见自己叫了一声“殿下”,也觉着似有热辣的泪水冲出眼眶。
“你怎么睡在这里?不凉吗?”他问。
——睡?
凉,当然凉!
太子贤居然认为自己是睡在这凉地上?
崔婉儿想要苦笑,扯了扯嘴角,可却似牵动了全身的肌肉似的,痛楚又清晰地向她袭来,她皱了皱眉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唐贤这才一副察觉出异样的惊讶,弯下腰来仔细看她:“婉儿,怎么了?”
“疼......”
“哪儿疼?”
“手臂,大约断了。”
他倒抽一口冷气,直起身,转头吩咐:“班牙,叫御医来。”
班牙没有立即动身:“宫婢有伤,送患坊便可。殿下,我送她去掖庭吧。”
“让你去叫御医,你就去。”
“是。”
班牙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答答答出去了。
唐贤低头看看她,叹了一口气,又来回踱步,似乎心里很是焦躁。过了一会,他在她身边停住,垂着眼,温声温气地:“你且忍耐会,御医一会就来。待接好骨,我再把你带回去。”
“嗯......多谢殿下。”她欣慰而虚弱地回了一声。
他又叹气:“我真是没用,连一个婢女都护不住。”
“......殿下不必忧心......是婉儿,没用。”
她觉着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够大了,可唐贤似乎没有听见,又开始唉声叹气地踱步,直待御医进来,替她撕开衣袖,敷上接骨 ,再用削圆的竹片围住她的断骨处,包上绷布,再填入药膏,又将班牙过半个时辰去太医署取煎好的汤药。
班牙又取来担架,叫了别的宫奴,一起将崔婉儿抬去了唐贤的寝宫。
又是青茗替她擦洗换衣,又将班牙取来的汤药喂给她,动作还算轻柔,崔婉儿感激地看向她,她漠然垂着眼帘,似乎仍是冷冰冰的。
......
再醒时,她躺在唐贤的寝床。
屋内安静,他就在身旁睡着,浅黄烛光照过来,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打了一层薄薄的暖光,他却蹙着眉,像是在梦里也有无数心事。
唇色略暗,暗得像她此时的心情。
手臂处仍有着钝钝的痛感,无法抑制的那种,她想哼哼,可又不想吵醒唐贤。
她的心情也有些沮丧——她原本不必受此折磨,若是太子贤稍微强硬些,不许她去宜春殿,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
他即便替她叫了逾矩的御医,让人好好照顾了她,甚至让她睡在身边,可她受过的屈辱、断了的小臂,以及接下来起码两三个月的痛苦与不便,都已经不可改变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他,可再想想,若是他真的对她不上心,完全将她丢在宜春殿,他也不会去那里,说不定,此刻她仍断着臂、躺在那块冰冷的地板上......
——所以,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对吗?
身旁的唐贤翻了个身,衣衫与被褥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睁了眼,抬起身:“醒了?”
“嗯。”
“还疼吗?”
“有点。”
他思考了一下,转头唤了一声:“青茗!”
“在!”青茗小碎步走进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替婉儿煮碗止疼的药。”
“是。”
她退了出去,很快地,苦药味从外边飘了进来。
唐贤像是卸下了许多愧疚,松了一口气,转回身握住她无恙的那只手,温温柔柔地说话:“小可怜,我已经斥过太子妃,罚她抄写佛经百部。”
崔婉儿不知如何回他。
想要表示感谢,却又似不妥,何况,不痛不痒地抄百部佛经便能抵过她所受的屈辱和痛楚,这样的惩罚,无论如何是没有达到她心里的预期的,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一点也不罚,她也不能怎么样。
她还是挤出微笑,低声回他:“多谢太子殿下维护。”
“你知道吗?”他凝视着她,温声说道,“看到你,就想到了我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崔婉儿有些疑惑。
唐贤示好地捏了捏她的手:“看到你受欺负,我就觉着像是我受了欺负一样。”
他的眼里满是怜爱,温柔得如三月春风,把她心间的冰冷轻轻淙淙地融过——太子贤终究是向着自己、护着自己的,他定然是想不到薛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