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了。”
崔婉儿是累极了，浑身倒像是又被打了一遍似的，可也勉力支撑着，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她是听明白了，唐贤是派了锦瑟来帮她做事，而锦瑟掸了几下灰便把她的辛苦却归到自己头上。可她身负重任，不能、也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与人计较。
唐贤把书卷往她那边推了些，低头一行行慢慢读过，间或跟她再把语义解释一遍，温润的嗓音把晦涩的辞句读得像诗歌赋辞，恍惚间像带了金石之音，铮铮地响在崔婉儿的心头，一圈一圈，又涟漪般地散开......
他与她靠得极近，她能感觉到他宽厚的肩膀，以及渐渐烘起的体温，唐贤时不时无意地倾过身子，她小心地退开一点，与他保持一小段距离，可又着迷地听着他读书，忘了退避，便常不小心与他有了碰触，总似腾起一团薄薄的火焰，最终燃到她的颊上。
唐贤停下来注视着她，目光柔和。
崔婉儿不自觉地轻抹了一下脸颊：“我脸上有灰么？”
“不，”唐贤微微眯起眼，“你脸上有光。”
他说的是真的，其时日头约快沉没，最后一丝暮光落在她眉梢，腾挪跳跃，静默而灼然。锦瑟不知何时已经退去，馆内只他二人。唐贤又抬指轻抚她的脸庞，指尖移至颌底，他略一犹豫，指下用力，随后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他的唇似是甜的，甜意沁进她齿间。
她不介意再尝一尝，可唐贤已坐正身子，只握住她的手，目光移回书卷之上：“婉儿，好好养着自己，这里的差事不用太卖力，我让锦瑟替你多做些。”
“是，多谢殿下。”
崔婉儿含羞回他，心里甜丝丝的，像从前偷吃了尚食局里的桂花酒酿一般。
至于锦瑟会不会替她做事，那是往后再考虑的事。
......
第二日，唐贤似无他事，早早地坐在馆内，招呼崔婉儿与他一起读书，却把一众活计丢给了锦瑟和班牙，班牙不肯多做，差事自然多半落到了锦瑟身上，她不敢吭声，只在唐贤看不到的地方才嘟着嘴低声咀咒。
班牙晃晃悠悠转到她身边，轻声说道：“你完了。”
锦瑟一个白眼翻过去：“完什么完？”
“哼，哼。”
班牙抖着肩，嘬着嘴不肯多言，几层书架外是头碰着头的唐贤和崔婉儿，瞎子都看得出他俩郎有情、妾有意，只待来日花开，黄梁煮膏汤，熬出一场春秋大梦。梦里的人也是前赴后继，只因这梦热闹非凡、锦绣花团。
锦瑟恨恨地望着前方，目光透过错落的书卷缝隙，准确而恶毒地落在崔婉儿的头上，嘴里也低声说道：“我看你也完了。”
“我完什么完？”班牙不以为意。
“你叔前日把她打得半死，她虽不说，心里定是连你也恨上了。若她得了宠信，干不掉你叔，还干不掉你？”
班牙半晌无语，这番话虽不见得一定成真，但，也不是没有成真的可能。
他也透过缝隙盯着崔婉儿，好半晌才站直身子，用拂子的顶端捅了捅锦瑟的肩膀，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后拿下一捧帛袋，慢慢转过书架，再走几步，恢复了恭敬温顺的姿态，悄无声息地走过唐贤和崔婉儿身边......
......
咕......
崔婉儿的肚肠敲起了饿鼓，俩人从书里抬起头，相视一笑。唐贤拍拍她的肩：“先去吃饭吧。午后我还有事，你自行温习，有不明白的地方，等我回来。”
“是，殿下。”
“无人时叫我大郎便可。”唐贤轻轻丢下一句，随后起身离去。
崔婉儿有些无措，可把这话再细细咀嚼两遍，便觉着糖蜜盈齿，风自含香，不自觉地抿了唇窃喜地笑，突然啪地一声，后脑勺挨了一记重重的拍打，还有锦瑟的娇斥：“太子走了，你还想偷懒不成？去，把这架上的书卷拿出去晾晒！”
“先去吃个饭可好？”崔婉儿捂着痛处，小心地问。
“吃什么饭？！”锦瑟怒喝一声，转了转眼珠却改了口，“你先做事，我替你把饭带来。”
——她会这般好心？
崔婉儿心内嘀咕，可锦瑟已经往外走了，过了好一阵，她端着一饭一菜，好声好气地送过来：“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