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若是要给哪位嫔妃训话，也是由尚宫局传旨。有时皇帝在内宫要写信或下旨，也会让尚宫局的女官代劳起草，甚至代为批奏。
能进尚宫局的，不止皇帝、皇后信任，自己不说才富五车，肚子里总也要有五斗墨水才行，而且也能接触到宫内、外的一些事，在奴婢中间可谓是神一般的存在，很多小道消息就是从她们那里有意无意地流传出来。
崔婉儿羡慕高兴的同时又有点懵：“和这有干系吗？”
“大约是你帮王公公解了僵局，他还的人情。”
“哦......”
“往日我教你的诗歌作赋，这些本事你还得继续练习。我既然进了尚宫局，断然不会让你泯灭在掖庭宫里。”
“是，阿娘！”
这一夜，梦里的阿爹、阿兄少了狰狞，多了微笑：“婉儿，我们崔家有望了。”
“阿爹，阿兄，我一定替崔家申冤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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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
竹帚的枝尖擦过青砖，凋落的残零花瓣夹在枯黄的细枝里，混夹着尘土被一并扫进路旁的黄泥里，几乎每日都是一样的过程，这两日竹帚扫出的声音却格外悦耳。
崔婉儿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微笑，她低声轻吟昨晚梦里都在反复琢磨的诗句：
“檀栾竹影，
飙䫻松声。
不烦歌吹，
自足娱情。”
“好！”
不远处突然传来叫好声。
她抬头望去，竟然是唐贤带着几个宦官又来了。
唐贤鼓着掌，施施然走到她跟前：“崔婉儿，你吟的是何人的诗？我竟从未听过。”
“回殿下，是奴婢作着玩的。”
“你写的？”唐贤显然有些不信，上下打量着她，好半晌才开口：“看来这回的宫教博士倒是用心教了，也亏你天资聪颖，才做得出这等暗藏玄机的诗歌。”
掖庭宫里有宫教博士，专门教宦官和宫女们书法、算数，还有女红、园艺，甚至有一阵开过文学馆，有教无类，显得本朝的开国皇帝心怀仁慈、润泽天下。只是掖庭宫看重实际的手作本事，至于文学这类风雅事，吹过便算满园含了香，崔婉儿做诗的本事多是从阿娘郑氏处习得。
她不知此诗表露了她的心事，疑惑地看向唐贤，唐贤却微微一笑，扯开话题：“听说上回你因为班牙送肉的事，被罚两顿不许吃饭？”
“倒也无妨。”
“我让班牙给你赔罪来了。他不该把你拉下水。”
唐贤说得诚恳，班牙也苦着脸冲她作了一个长揖，崔婉儿赶紧回礼：“折杀婉儿了。是婉儿给班公公添麻烦了。”
唐贤一笑，微微圆润的颊边出现一个酒窝，蜻蜓点水似地，却给这春日平添了一分亮色。他递过一只小小的浅色金边荷包：“给你。”
崔婉儿有些犹豫，他的手又往前一递，她下意识接过：“多谢太子殿下。”
荷包不重，丝滑的面料和着绣线的轻微触感，也不知里边装了什么，她尚懵懂间，唐贤又说了一句：“回头我跟圣上要了你。”然后转头带着宦官们离去，徒留下她愣在原处，捧着荷包，心扑腾扑腾地乱跳。
也不知跳了多久，直至一只白晳的手从她手心将荷包取走，崔婉儿才如梦初醒，司正宋竹青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看了她多久的失魂落魄，又打开荷包往里瞧，再冷冷地笑一声：“只赏了个胭脂？我还以为是金银珠玉呢。”
胭脂也是好的。
她连块粉饼也没有。
只是宋竹青把荷包攒在手里，并没有还给她的意思，反倒垂着眼，眼锋里的小刀冷冷嗖嗖：“你们娘儿俩的棋下得倒好，一个在皇后处，一个在太子处，横竖都能胜一个。”
崔婉儿的心又是重重地一跳，她有些慌，在宫里最忌讳首鼠两端，若是让皇后知晓，只怕阿娘才去了两日的尚宫局会将她踢出，而踢回来后日子更不如从前。
她立时跪了下去：“奴婢与太子并无干系。”
“你都要去太子那边了，还说没有干系？”
“司正明鉴，奴婢不曾答应。”
“哼，”宋竹青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答应了也没用，别自作聪明。”
她带着荷包离去，崔婉儿连胭脂的模样也没见着，想来这胭脂也不会太差，若不然，宋竹青的手怎么攒得那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