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名唤慕绿野,乃太子府金鳞军的副统领。虽府上的暗哨一直由白衣负责,但近几年随着政务的繁重,白衣常分身乏术,这才有了他的一席之地。白日里他不当班,从管家处听闻了白衣受伤之事追悔莫及。大好立功的机会,又白白错过了。
正懊悔之际,突然听到这四个字,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今日暗哨之眼所在的方位吗?
滋事重大,暗哨上半夜与下半夜的方位都要调整,除却白衣每日报太子外,只他一人了解!慕绿野背上冷汗涔涔,大步不停地赶去一看究竟。
管家左看右看,后知后觉出了大事,急得暗暗跺脚,自这小祖宗被暗羽卫救回来后他就没一天舒心过,整个太子府的规矩全被她打破了,简直大过天去!在不久的将来,太子一旦将她迎娶过门……
管家思及至此,已抬起的脚突然停住了。难怪这小祖宗如此笃定,如此胡作非为,甚至常常直呼太子名讳!而最关键的是,太子看似怒不可遏,实则态度暧昧,最重的一次也不过是禁足三日。可太子前脚一走,她后脚便溜了!若说太子不知,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这冯家千金所倚仗的,正是太子殿下的纵容!
一旦想通,他半分不做停留直奔着冯春生离开的方向追去。一路穿过三进院的偏殿,眼光往西厢尽头的繁花阁院落里扫上一眼,只见里面点了寥寥几展灯笼,据说是姑娘不喜喧闹,这才不准下人们天黑后在院中随意走动。
这里原是太子备下给冯家小姐游戏用的,是以建造时在西北角修建了没有大门的空阁,每层四面都有九尺九的洞口供人进出。一共三层,内无楼梯,顶悬一颗番邦进贡足有人头大小的南海夜明珠,昼夜通明。外面的花格上攀附着密密的藤蔓,下人一直在打理,修剪有度,看着更像一颗硕大的景观植物。由于空阁中天蚕丝密布,狼烟偶尔会来小憩。
但自打这位姑娘被赏赐进府,不过半年的光景,这路面的石板上竟起了斑驳的青苔。
管家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又马不停蹄来到归元殿前。
门前守着两个小丫鬟,一个在竹梯上点灯笼,一个扶着。随着光线一亮,红雨的面孔即刻清晰起来。
管家一见是她,精神为之一振。对着她招招手,红雨会意下了竹梯走过来。他压低了声音道:“可曾将白日里的事情说与小公子听吗?”
红雨闻言立刻委身行礼,口中道:“奴婢替桐雨姐姐谢过管家大人。”
管家看了眼立在门口忧心忡忡朝这边张望的涟雨,心知必是她传的话,也不多说,又道:“小公子白日里去了哪里?待殿下问起来,你可莫要隐瞒。”
“奴婢委实不知。”红雨抿了抿嘴唇,显得心情烦躁,“小公子将奴婢带到城南一处綉坊中,安排了奴婢一些女红活计后便离开了。直到日落西山才有府上的侍卫将奴婢接回来,白衣大人已经知晓此事,不知,不知殿下……”
见红雨眉目难舒,管家心思活泛,这姑娘他早盯上了,只待太子妃进门就可婚配。此时接话道:“唉,只可惜了桐雨这丫头……”
红雨眼角一红泫然泪下,委身便要跪下,管家抬手托住她的胳膊肘,馨香袭来,令他目眩神迷,叨叨道:”哎哎呀,可使不得哩。”
“桐雨与我情同姐妹……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别哭别哭,我来想办法,我来。”管家张口就来,信誓旦旦表忠心,“你只管放心吧。”
红雨擦擦眼角,笑道:“此恩必报。”
管家哪里受的住一个妙龄少女这样粲然的笑靥,晕乎乎地正要开口,涟雨突然应了一声,推门进去了。
红雨也慌忙退了两步扭身拾阶而上,管家呆呆站着,夜风袭来,他回过神来,紧走两步来到廊下,低声道:“小公子,小公子?”
许久,屋里头嗯了一声。
“那哑童是和小公子一道接回来的,一问三不知,还不配合,这才被殿下关到后院去。瞧着是个瘦了叽叽的小哑巴,怎承想心思还挺多。半大点的孩子,居然能从太子府中逃脱了去。唉,也是摊着我倒霉了,等着请罚吧。”
话说了许多,房内却一直再无声响,他吃不准这冯家千金的性子,侧耳又听,房门吱嘎一声响,却是桐雨出来了。
她的妆容有些乱,似是路过,腮边还有水痕。见了管家行个礼,快步绕进了跨院。
涟雨立在门口冷冷道:“夜已深,请管家退下吧。”
管家连连行礼,躬身退出院内。
此时太子府的后花园里已摆了酒宴,玉石质地的蒲团型坐垫东西相对摆放各有八张,中间是流水相隔。正南方是主人位,稍有不同。
两阶石台上摆着漆黑的案几和座椅,左脚边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宽不过两丈余,倚仗着花园内高低起伏的地势,从远处的假山内流出,蜿蜒穿过一座石桥后来到席间,水势渐缓,上面漂浮着盏盏清酒和造型迥异的小菜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