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恼火,反而听出了弦外音。两个师傅对记者忒失望,说明他们并非彻底冷漠,不是毫无人味儿,还是有一点可以交流的余地。
他打定主意,晓之以理:“师傅,别太冲动。我是首都《京西信报》记者,特派过来采访‘泥石流’真相。今天,我已经晓得其实是一场人祸。”挑起话头,“如今,救援司机只留下你们俩,看到挖出的11具遗体有何感触?现场很多人说救援行动故意缓慢,埋怨挖掘机司机们有意不往塌方的中间地面挖,免得挖出更多的遇难者尸体。你们作为打工的,觉得委屈吗?”
一个师傅咽不下去群众吐槽,暴火唾骂:“他NIANG的,我忒憋屈,受不了两头受气。”
吴铭记者趁热打铁,摸出录音笔:“师傅,我估计你们早就受够了鸟气,不如全部说出来,不背黑锅。” 他向两个司机先讲明:“我采访录音,确保采访真实。请放心,我写稿子不会透露你们的身份。你们不要有顾忌,实话实说。”
另一个师傅,叹气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挖出遗体,那真叫一个惨,唉。”
吴铭记者发问,挖掘机从什么时候开始怠工?
两个师傅回复他,相互补充。从胡定县政府首次通报9人遇难的那一天起,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就是那天后的第二日,上面的领导到工棚下令不要再到坍塌地面的中央挖掘,去边边上开挖。
“什么领导?”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包工头头。
“那时候,师傅们人数应该蛮多。没人反对吗?”
吴记者,你问得单纯,不会没人反对啊!我们司机也是人啊,同样想早日发现遇害者遗体,交给家属们,好让人家早点归葬。但是,反对有屁用!抗议也得执行,否则开掉你。我们打工的,赚钱养家糊口,只好委屈求全从了呗。开头师傅们还是尽力开挖,次日又挖出了1具尸体。吴记者,你不要让我描述尸体的样子,总之惨不忍睹。现场有家属认出了,扑上去哭天抢地,叫人难免伤心。
“我懂。”
原本,我们司机打算继续在现场主要位置发掘,傍晚下工吃饭后回到工棚,又遭到不知何方来路的领导训话和斥责。骂的,可难听呀。我们都不愿遭无名之罪,从此救援磨洋工。
“怎么骂的?”
不复述啦。他NAINAI的,哪有领导样子,骂NIANG□□的话都骂,脏耳朵。
“胡定县官方通报的11个遇难者当中,对不上号,没有伍发魁的老婆和两个儿子。”
那个开餐馆的,太惨。不但老婆没了,连来过寒假没几日的两个儿子都遭殃,香火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三个亲人的遗体还没找到。由于断续挖出遗体,上头怕越挖越多,超出承担责任的限度,并且担心家属们在现场控制不住而闹腾,于是发现11具尸体后,命令将现场圈起来铁丝网。冠冕堂皇的借口是,防止破坏现场。
群众不是傻瓜,谁不晓得上头小鸡肚肠打的神马算盘?掩耳盗铃,我CAO。老百姓供养着,王八蛋狗官啊!那个容易发火的师傅,再次骂骂咧咧。
吴铭记者不忍劝说,就让对方发泄,骂得爽。对方咒骂,袒露胸襟,仍保留着一份良心。
“挖掘机师傅们逐渐撤离,为什么呀?”吴铭记者明知故问。
还不是减慢挖掘速度,降低救援效率?
“我到的首日是元旦,离事发日整整一个月。到今天,将近又过了一个礼拜,还没找到的遇难者早就没命了。”“你俩,什么时候撤退?”
鬼知道、天晓得,两个挖掘机师傅抱怨:赚这种伤心钱,何况天气寒冷,还要熬多久哦?
“你俩,要补充什么嘛?”
吴记者,你在稿件里发出我们救援司机的郁闷,不要叫当地群众误会我们昧着良心延缓救援。
吴记者,你说下令延迟救援的狗官们,作孽会不会遭报应?会不会断子绝孙?
吴铭记者不便应答,立即转移话头,叫他俩在记录本上签下名字和通讯号。“师傅,夜深了,我借宿一晚,行不行?”
只要你不嫌弃条件差。
“没关系,能睡就好。”
他睡上铺,两个师傅睡下铺。一夜安眠,睡到天亮。、
第二日,晨光熹微,朝暾初露。吴铭记者就离开工棚,避免外人发现。乡下人起得早,他返回小沟村,不用敲门,径直跨进伍发魁的房间。和伍发魁一起吃早餐,吴铭问:“现在,遇难者家属都得到赔偿吗?”
仅仅赔了小沟村14个遇难村民的家属。
“你没得到理赔?外地的失联者家属,都到哪里去了?”
没。胡定县政府公告称,没发现遗体的家属先统一登记。外地赶来的家属们,都被县里集中到一家宾馆,说是安慰大家的情绪,实际就是□□,紧盯大家,妄图早早打发。
“你,怎么没被归拢到宾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