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才轻声笑道:“不,是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暮云城是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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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有趣的事是,名人总是被八卦,修仙界也如此。但或许因为许多散修说不上来处,也有不少出自凡人界的修士,以及修仙无岁月等原因,对于一名大修士籍贯如何,并没有那么多人在意。
因而当代玄天剑尊司空琢究竟出身何处,无人知晓、不可考证、大家也不太在乎。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出自玄天剑宗,是当代玄天剑尊,少年便是天才,曾与秦令雪争锋……
如此,也就够了。
所以陆昭昭如今也是头一次知道,司空剑尊出自修仙界、西牛贺洲、暮云城。许多许多年前,或许在他还不曾得名司空琢的时候,就在这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家庭,一个在当时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孩子,发出了他的第一声啼哭。
而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便已完全可以理解,为何司空琢在城外会盯着那块匾额发上好一会儿的呆;又为何那对他而言不过是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踟蹰许久,才终于踏入城中。
而在那之前,他甚至先牵住了她的手。
那绝非是为了占便宜,也不是为了表示亲近。自然也不可能是为了壮胆或汲取安慰——身为近两千岁、经历过无数风波的剑尊,若是柔弱到需要向一个小姑娘汲取力量才能迈步的地步,未免也有些可笑了。
但是近乡情怯——恐怕确实是有一些。毕竟正如他自己所说:
“我从一千多年之前,十余岁之时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一次都没回来过?”
“一次都没回来过。”
就在踏入城门的那一刻,他说了这样的话。陆昭昭分不清那语气究竟是感慨、唏嘘、失落又或是什么别的情绪,但当她看去,只感到一片平静。在青年的面容上,除了平静,什么也没有。
那不是一种佯装出的平静。只能证明在这短短的片刻里,他心中的些许波澜起伏,已彻底沉寂下来。他已不再感到哪怕分毫的忐忑,但他没有放开她的手。
陆昭昭也没有挣脱。
她并没有戴面纱,也没有使用幻术或符咒。但无人在意她与白发的剑尊——司空琢做事是很妥当的。他们手牵着手走在街上,平常得就好像任意一对匆匆路过的行人,只是步伐走得比寻常人慢上一些,对四周的观望也多上一些。
“看起来人还挺多,挺繁华的。”
“西牛贺洲人是挺多的。”
司空琢说:“虽然有魔域和古战场,但要论凡人的数量,在修仙界内,西牛贺洲就算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为什么呢?”
“这事也挺怪。这边的凡人过得都不怎么好,但好似过得越是不好,孩子就生得越多。以至于虽然死亡率高,失踪的人多,余下的人却也是海量。”
司空琢道:“所以这边虽然主城少,零散的城镇村寨却多如牛毛,就连魔域之内也有许多。”
陆昭昭纠结:“这边主城少,修士也少,若是遇上异兽和魔修……”
“那是常有的事。”司空琢说:“生和死都是常有的事。”
他的语气里呈现出一种漠然。但陆昭昭不觉得他冷漠,她一想到他正是出生在这个“生与死都常有”的地方,就忍不住又悄悄握紧他的手。
她试图转移话题:“你看这暮云镇,可还有几分从前你熟悉的样子吗?能不能介绍给我听听?”
白发剑尊笑了起来:“昭昭姑娘呀,你可真是为难我!先不说我几千年都没回来过,心中还记得几分,天魔之战时暮云城被血洗,如今早已重建过,哪还有曾经的影子呢!”
但他这么说着,步履可不像漫无目的。暮云镇也不大,他七拐八拐走了一会儿,绕到一片破败的居民区来。
“这里……有意思,这么多年,竟也变化不大。”
重建自然是重建过,所以当看到这片与记忆中差别不大的景象时,司空琢自己也挺意外。不过仔细想来倒也正常,毕竟修仙界几千几万年都没什么社会形态上的改革,建筑风格、生活习俗等也都没有大的变迁,那么只要此处的功能与之前是一样的,无论岁月怎么改变,重建多少次,也都还是大同小异。
司空琢挑了挑眉,扭头对陆昭昭道:
“在很久之前,这里是我童年时的家。”
当初的房子是找不到了,当初的人也早已作古。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也并不怀念那个家。”
寻了处台阶,司空琢也不介意,就那么席地坐下,陆昭昭也坐他身边。看他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又把下巴托在手心,一副有些慵懒的、又像是要说很多话的样子。
“我出生在这里,童年过得并不好。实话说,在这里出生的孩子,大多都没有什么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