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曲欢,还有一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他是看着秦肖肖受伤的。
他当时能阻止,但没有。他只是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死不了,那没事。
可是原来这伤口还要他来处理,不然伤口感染了人还是得死。赤魔之地人人自危,谁都没闲心管别人。他不管,就没有人管了。曲欢觉得自己在办蠢事,救人不救全套,到头来坑自己。
他为了看她伤口,已经跟她墨迹好几个时辰了。
曲欢看着被压陷的绒毛,看着看着都笑了。
笑自己,既要看着不让人死了,去救人又有点儿心不甘情不愿。看着人受伤,后面又去治伤,宁愿悄悄跟在暗处杀掉全部挡路的魔物,也不想同路而行。
曲欢纠结过许久,到底该以何种态度对待秦肖肖。他装了五日,但又不太想装了,所以才表明自己身份。
其实,如果他想,他就算以两种身份交替出现在秦肖肖身边,一直逗着她玩,也不是做不到。
曲欢只是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死过两次的人了,怎么能一直这样“不务正业”?
他不找上官宸启报仇,因为现在上官宸启修为太低,胜了也不好玩;他跑来赤魔之地,与这些第一世杀他的人做朋友,看他们关心自己、对自己好,与仇人同寝而眠,心里也高兴不起来;他护着占了真姐姐躯壳、同时也是自己杀身仇人的异乡人,戴着人家给的手链,吃着人家给的糖果,却又在拿着人家当消遣;他大面积屠杀着自己同族,却又一次次在同族尸体上流着泪醒来……
曲欢去过心魔试炼,他的心魔试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正如他整个人,空洞得叫人害怕。
曲欢看着下陷的绒毛,把玩着匕首,某几瞬间,他甚至觉得厌烦,想杀了面前这个人。他已经开始考虑,该怎么样下刀,怎么样止血,让人死得慢一点。
没什么原因,无聊罢了。
留着假姐姐处理神魂伤?——曲欢其实并不太在意自己心脏破个口子。
左右不过是神魂被刀下冤魂啃食撕咬时,打起些精神来别被控制了。
曲欢想,他其实也没有一定要留下假姐姐的理由,假姐姐和别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真姐姐的死,带走他对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善意,但其实,他对真姐姐也算不得多真心,他能轻松接受一个赝品替代她。
少年的眸子变成红色,缓慢地眨了几下,他盘腿而坐,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漫不经心地玩着匕首。他拿的不是刀柄,而是刀锋,他在指尖转着刀锋玩,手指被擦出一道道血痕。
血痕不大,但少年的手像薄薄一层仿真橡胶皮肤,其下裹着鼓胀柔软的水袋,一点点破口就会渗出大滴大滴血珠,滴落下去,染脏白色绒毛,溅开点点血花。
下一瞬血珠被黑暗中凝聚不成形体的团团魔气争抢着啃食尽,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魔气叫嚣着来啃噬曲欢的伤口,绕着他的手指使劲往里钻。没有痒意,全是刺痛,曲欢却不介意多喂喂魔气,也许魔气以后化形了还能来找他玩玩。
只是他现在这状态,可能都活不到上百年等这些魔气有形体。
修为高深的修士寿命长达数千年,可他们是一板一眼、正正经经修炼,曲欢从没走寻常路,天天研究邪门歪道,寿元被自己作得不剩多少。
第一世他已经如此,这一世他毫无悔改接着走老路,甚至还做得更加过分。修士以飞升为大道,而曲欢第一世拔自己灵根时就知道了,他飞升不了,最后一道雷劫不劈死他才怪。
白喂。
曲欢看着手指上团团缕缕的魔气,颇为可惜地把自己伤口愈合,将一部分魔气阻留在自己体内,任其横冲直撞。
这几缕孤儿魔气没有经过同化,使用不了,一点用都没有。曲欢就是单纯连没有形体的魔气都想逗逗。
它们在他眼中,像婴孩一样。
旁人逗猫逗狗,他逗姐姐逗魔气。
“我真是有病。”曲欢忽然低低笑起来。
爽快地去拉埋在绒毛里的人,捧着她脸对着自己,“姐姐,跟我讲讲你原来世界的事吧。”会不会有趣一点?
装鸵鸟的人被拉起来,一脸懵。
“没什么好讲的啊,我没什么有趣的经历……”
“讲讲嘛姐姐,我想听。”
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啊。
秦肖肖歪着脑袋想,“嗯……我家有四口人,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我,嗯,我家人都特别厉害,只有我是小废物,我以前连饭都不会煮,力气特别小,重一点的锅勺都拿不动。有一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想喝燕麦粥,我就拿锅煮米,加了燕麦进去,半天都还是生生硬硬的,我闲得厉害,往里打了两个鸡蛋,我以为凡物混上鸡蛋都是好吃的,我翻了翻冰箱,找到一板草莓酸奶,我特别喜欢喝那个,就撕了一袋加进我的燕麦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