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到清明,天气热了几天,结果下了场雨又凉了下来。树上的绿叶萌出了新芽,娇嫩嫩的,大雨过后,眼看着又都被打落了。
一大清早,宫里就来叫贺政,说是兴安公主前晌便到,要他去做陪客。也不知贺政对这位公主有什么意见,一听事由,便脱口而出一句:“不去。”
昭然正帮他熨刚洗好的朝服,不由失笑:“殿下,大公主几年没回来了,怎么也要见一面的。”
韦康点头:“殿下,外头来传陛下口信的是佘将军。”
这位佘将军是从前跟过贺霆的老人,是“永王之乱”激战当夜的幸存者,被人当作死尸拖到城外,点火烧尸之后又转醒,再从火里被揪出来的。后来皇帝将他留在身边重用,一路从百夫长升到了如今的右威卫参军,可说是因祸得福。
贺政在被子里叹了几声气:“请将军在前厅稍坐,我这就起。”他穿了件天青色圆领袍,显得气色十足,吃了两口早饭,便跟着佘将军去了。
昭然一路将他送到门口,又回屋来拾掇好了朝服,才坐下歇了歇。想起什么,她便说:“去让绿衫来一下。”
丫鬟好半天才回来,昭然一个手势,下人们便都退了出去。
“怎么样?”昭然端坐榻上,双手置于膝头,打量着肉眼可见憔悴了的绿衫。
绿衫走到她跟前跪下:“就是她!今日我和碧珠一同过去找翠华,她不让进门,只拉着我们在外头聊了一会儿。但我瞧得分明,屋里出来的,分明就是在龙勒见过的那个常穿男装的女人——”她扯了一把手里的帕子,怨愤道,“听大也说,他的手就是被那女人的阿姊给……哼!殿下究竟作何想,竟还把她带回府里来?”
昭然不动声色,继续安静地听着。
“自从大也手伤之后,殿下便不再给他委派要紧活儿了。他自己也不成器,还去跟什么狐朋狗友喝酒,醉醺醺地才回来,老姜找过他,说过几次,都没什么用……”说着说着,绿衫就讲起了自家的琐事,“每次回来都那样,也不能叫老人家去伺候,只能我来照应。也不知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人家……”
“在龙勒的事,你再跟我说说。”昭然忽然打断了她。
绿衫叹了口气,才又把在龙勒与尔籁相识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但她不知道尔籁真名,话里话外,叫的还是当初尔籁告诉的化名“匡二”。
昭然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到她全部讲完,才又问:“你可听大也说了,那女人为什么住在府里?”她不解,“先前请了吴孃孃和翠华去照应,我还当是什么朝中贵客,既然不是……”
“那就不知了,他现在好少跟我讲这些事……我估摸他也不知道,若不是那天韦康手底下那几个人说漏了嘴,怕是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绿衫眼睛一转,又想起一件事来。但她顿了顿,却没开口告诉昭然。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昭然起身走到窗边,想了一会儿,她唤来外头侯着的丫鬟:“带上些补品,我们再去客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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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籁身体已然恢复了七八分,这几日开始在院子里练功了。她的柴刀当日落在了临海郡王府,眼下只能用姜瑜替她找来的一柄横刀练手感。翠华劝不住她,便跟吴孃孃坐在院子里看她舞刀,倒也觉得新鲜。
“你和她谁厉害?”她小声问姜瑜。
姜瑜瞪她一眼,没有回答。
“晓得了。”翠华得意一笑,“技不如人,心怀不满,偏偏不能说……”
二人正闹着,外头侍卫忽然进来,说“昭然娘子到了”。这回来,昭然又带了不少补品,还是说“怕贵客身子不见好,拿了一些来,你们看看哪些用得上的”。
翠华朗声笑道:“上回送来的还有不少,也没用了那么多。况且殿下都有给安排,也不至于缺什么。”
三人站在院门口说话,昭然捂着嘴笑了笑,才问:“我能进去看看这位贵客么?上回来你们可没让我进……”
姜瑜有些尴尬地让开了路,还是翠华说:“上回那是客人身体不好,殿下怕惊扰了她养伤,这下人也好了,娘子自然能进去。”
尔籁拿着刀站在一丛细竹旁,这竹子是南方品种,也不知种的人是弄混了还是刻意的,别的竹子还都泛着绿,只这一丛发黄发灰,只有等到天气热了之后再活过来。
“姑娘。”翠华叫了一声,“昭然娘子来看你了。”
她拎着刀转过身来,与昭然对上视线。若非听人说,昭然不会觉得眼前这人是个女人——她一身黑色简戎装,护腿、护腕、高靴一样不落,两道浓眉似剑,眼透寒意、神情漠然,似乎她的到来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尔籁点了点头,等着她先开口。
“能说说话么?”昭然笑着问。
尔籁想了想,转身把刀插进竹子旁边的地里,往屋里走去。
这客堂昭然有些时候没来过了,屋子里陈设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