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朝会的决议传入淮阴时,谢长缨早已在练兵御敌之余,又挑出了一行两千余人的步骑前锋,只待敌军深入江都战局之时,便要奔袭其身后的补给线。因此,当她凝神听过秣陵使者的宣诏,并将人妥善送还后,便当即召集淮阴防线上的一众将领,商讨调整起了前线的各处布防。
在听淮阴与彭城的诸位将领陈述过战况与见解后,谢长缨暗自斟酌了一番玄朔军近来的见闻与战果,思忖片刻便道:“既如此,这几日间淮阴城中的辎重调度与民生补给便交与彭城与广陵的两位内史商议裁夺,至于我领兵去后的防线空缺,则请彭城都尉自淮浦调千余人手,配合淮阴本地守军共同填补。玄朔军前锋此去奔袭三阿,少则三日多则一旬,必将领兵折返,且如今敌军主力悉在江都,淮水沿线虽有兵力,却终归难有强攻。还望诸位在这数日之间恪尽职守,切莫令淮水防线之上再生异动。”
帐中的一干将领心知比之奔袭三阿破敌军补给,留守淮阴显然是一个更为稳妥的差事,因而对此自是并无异议。而季沉谙在凝神思忖过片刻后,便代数名玄朔军中的将领起身问道:“谢将军,前锋奔袭三阿后,余者当如何策应?”
“前锋此去三阿,意在断其中渎水补给而非攻城,故而后军可在次日直向三阿城池进发探查敌情,季长史不妨便随中军行事,于今夜沿河潜行南下,以便随后策应。”
“是。”
谢长缨微微颔首,复又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道:“诸位若无疑问,便着手备战吧。自淮阴至三阿行军只需半日,玄朔军前锋今日午后便随本将动身。”
一众将领皆无异议,便齐声行礼应和:“末将领命。”
——
当日午后,谢长缨领两千前锋自淮阴军营向南行军,经由山野一路潜行南下,至傍晚时分,又在射阳远郊的山泽之间休整了一个时辰,方才再次动身衔枚疾走绕过城池,于子夜时分悄然抵达了三阿南郊白马塘畔的中渎水沿岸。
三阿与江都前线相去颇远,此刻便也并未沾染太多激战时的紧张,中夜过后的白马塘军营内已是灯火阑珊,除却例行守夜的士兵之外,大多将士皆已回营歇息。河道中夤夜抵达渡口的粮船先后靠了岸,因着已是深夜,而此地与江都颇有些脚程,便满载着粮草,在涌动的河水之间岿然不动,静静地等待着黎明。
此夜星疏月淡,潮涌声声,除却潮声起落,四野一片宁谧。
谢长缨于山林间勒马远眺,借着城头明灭的灯火与黯淡的月光,隐约地辨明了中渎水上粮船与渡口的位置。她低声召来裨将与传令兵,以手中马鞭指了指渡口的方位:“传令下去,各方备好弩箭桐油,随本将抢占渡口,火烧辎重。”
几人皆是目光凛然,应声而去。不过多时,裨将便再次拨马上前,低声回复:“谢将军,全军就绪,只待您的命令了。”
“好。”谢长缨略一颔首,目光冷冷地盯住了渡口的方向,“事不宜迟,步兵先行突袭渡口守卫,轻骑兵随后与我冲阵。”
四野风声呼啸,吹得白马塘渡口处的炬火飘摇不定,云翳在夜风中翻卷着遮蔽了城头的残月,墨蓝的天幕之上唯余疏星明灭,有如鬼魅的眼眸。
守夜的士兵揉了揉双眼,见渡口上的几处炬火已在一阵劲风中熄灭,便一面低声地埋怨了一句,一面取了火折子与松明走上近前。他点起火折子,将松明放入台中,正欲点燃之时,却忽觉心口一凉,还不待他垂眼细看,身后的袭击者便蓦地抽出了那把洞穿他心肺的刀刃。
“咯……”士兵颓然地摔倒在地,汩汩的污血自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他勉力地抬起眼,正见渡口外的山林之间烟尘四起,马蹄纷沓。
铺天而来的箭雨在黑沉如铁的夜幕之上划出一道道猩红的火光,直直坠入中渎水的粮船之间。原本寂静宁谧的河道之上,连绵的火光一霎而起,辉映着浪涌起伏的河水,亦辉映着城外汹涌而来的玄朔军铁骑。
——
直至次日正午时分,白马塘的战况仍旧焦灼。
玄朔军凭借夤夜突袭迅速占领了白马塘渡口,然而待军营中的昭国将士们闻讯整装应战后,战局便相持不下,再难寸进。
在这片平坦的河畔原野之上,双方以最为寻常也最为激烈的方式开始了冲阵与搏杀,两军之间箭矢流星,旌旗飞转,几令人头晕目眩。
渡口前的玄朔军中,轻骑轻甲的传令兵打着旗语吹着鼓角疾行于军阵之间,重甲步兵齐齐亮出两人高的铁盾立于身前,掩护着后方手执长戟弓弩的主力缓缓推进前行,而轻骑兵穿插两翼灵活应战。此阵虽可算稳妥的良策,然而碍于昭国步骑兵人数甚众,终究难以速见成效。
谢长缨在白马塘军营的敌军主力抵达后,便借着结阵应战之际退至阵列当中,远远观察着昭国军队的主力攻势与传令兵动向。而到得此时,她也终于凭借敌军在屡次变阵出击之时的破绽,隐约确定了其主将的位置所在。
不过片刻的斟酌过后,谢长缨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