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四顾一番,便悄然点足跃上了枝繁叶茂的树梢,借着松竹涛声的掩护悄然地向追兵的来处追踪而去。
行不过多时,谢长缨便隐隐听得前方的山林之中似有切切人声。她立时躬身停驻于枝叶之间,一面凝神捕捉着那细微的声响,一面已将羽箭一一装入了弩机之中。
树下切切的私语声不多时便已低了下去,然而长靴踏过落叶的窸窣声响却依旧隐约可闻。谢长缨摒息静听,她凭借着十余年来的经验,很快便确定了这一行人的大致人数与方位,却又并不急于动手,只是攀着树干下行至中段,而后沉下心一动不动地栖在枝叶之间。
直到那一行人已然小心翼翼地越过此处前往废弃山道时,谢长缨方才无声地举起了弩机,向着脚步声远去的方位连发三箭。
“嗖”!“嗖”!“嗖”!
适逢此刻山间风声正紧,谢长缨便点足一掠,借了夜色的掩护,在飒飒的木叶声中飞速攀高前行。
“唔……”
身后似已有了什么人中箭后的闷哼声。
她听得这一声,便随意地一扬手,向着脚下再发一箭。这一箭正穿透了地面之上堆积的枯木与落叶,发出“咔嚓”的轻响。
“在那边!追!”
谢长缨灵活地在树梢之间一绕,避开了方才的射箭之处,仍旧攀在枝叶之间,向着原先的方位纵身前行。
方才的那具尸体之上并无台城禁军的腰牌,如此一来,率先追上江怀沙他们的多半便是连环坞的杀手,这些人为保稳妥,想必绝不会只派出一人尾随。此时若能在他们身后发几支冷箭,便可制造出官兵偷袭的假象。
至于现在,谢长缨打算赌一赌——赌这些连环坞杀手的后方,的确有官兵被他们引得一路上山追击。
既然连环坞想要借着夜色掩护,从中挑拨那二人与官兵交手,那么她自然也可以如法炮制。
谢长缨正思忖间,已远远望见了前方林间星星点点的炬火光芒。
……这些禁军,行事还真是大张旗鼓。
她不由得腹诽一句,随即依着方才的行动,再次将弩机对准了前方攒动接近的火把。
在数支箭矢破空的清啸声中,谢长缨果断地回身向连环坞杀手所在的方位退去,待远远听得禁卫们惊呼与呵斥后,她仍旧是以弩箭射中枯木,指引那些官兵往连环坞杀手们的所在之处追击。
黄沙狱与廷尉寺打算调用禁军追查的原本便是与连环坞相关之人,即便发觉今夜交手之人与江怀沙无关,也必然会将他们尽力抓捕归案聊作交差。
思及此处,谢长缨心下不觉冷笑——今夜他们可务必要打得激烈些,最好将附近不明就里的同伙们都引来,也免得碍了自己的事。
在这一系列煽风点火的行径完成后,谢长缨果断地收了弩机,避开双方所在的大致所在,另择一处无人的方位飞身赶往那处废弃的山道。
——
林中短兵相接的厮杀声传至废弃山道上时已是微不可闻,然而时月风凭着多年以来的警醒,仍旧是蹙着眉回首望了望后方状似晦暗的山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出事了?”江怀沙亦是按着刀柄回首看去,片刻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里是上风口,很难察觉到什么。”
“或许是官兵与李从训派来的人交手了——这不重要,趁那些人无暇他顾,快些脱身。”
江怀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只是还未举步随行,便已听得侧方的灌木丛中似有异动。他不及深思,立时便已拔刀出鞘,在电光石火之间疾刺而出。
山道中月影朦胧,照见泠泠刀光闪逝如飞电。殷红的血色溅上草木,隐没于沉沉夜色之中。
“似乎是连环坞的人,不过……为何是在这里出现?”
江怀沙俯身摸索着那具余温尚在的尸体,依据对方的衣着与随身之物辨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身侧劲风骤起,江怀沙蓦地抬眼,已见时月风收了分水刺,而前方两名潜藏于暗处的连环坞杀手已瞬息倒地毙命。
“的确很奇怪。”时月风略微回首看向山道的尽头,自此望去,已能隐隐地见到江畔渡口处摇曳的渔船灯火,“他们竟然不是从山下追来的……”
话音未落之时,时月风忽觉后方似有明光灼灼、漫溢山野,她立时回首望去,见山腰处正有一片耀目的火光腾空燃起,在此刻的夜风中扬起细碎如星的灰烬,徐徐向山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