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燕清安与大多数世家并无来往,若是同在一个席面难免尴尬,师胧卿也照顾周到,特意为她另外安排了席面,甚至把萧允贞也拉到同处——虽说清晨时小黄门说太阴不愿意出宫,可到底是燕清安的生辰,加上开春她就要远嫁北邯了,与燕清安更是见一面也少一面,思来想去还是鼓着气造访师府,对着师胧卿美名其曰“我是来恭贺阿燕,而非你的”。
师胧卿眼中带笑,并未计较,将她引至燕清安所在的席面温声向下人嘱咐了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萧允贞看着师胧卿一身清丽的扮相,又瞧了瞧衣着素雅的燕清安,转头望了望下雪的天,嗤道:“该说她蠢还是……”
燕清安用酒杯碰了碰她的杯盏:“你分明是想夸她,嘴硬什么。”
“夸她?”萧允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又想说什么蠢话?”
看着萧允贞的模样,好似已经完全接受了联姻远嫁的事实,经历那一晚的崩溃之后,她或许已经想通了很多事。
燕清安抿了抿杯中的果酿,借着微醺的酒意放肆道:“允贞,你说实话,你一直对胧卿抱有敌意,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萧允贞一愣,眼中的嚣张顷刻散去。她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只是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你又不会喝酒,就算是今日成人也别太过放肆了。”她对上燕清安的双眼,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阿燕,我与你才是有过命的交情,你父亲是我外祖的门生,按亲疏也应该我们二人亲似姐妹,她如何比得上我?”
燕清安点点头:“是啊,我与你有过命的交情,她与你是不一样的。”
“可是,我如今倒也放心。”萧允贞眉目英气,笑起来很是好看,“阿燕,我离开大临以后,若有人如我这般待你,我放心的。”
骤然提及二人都不愿意聊起的话题,房中的气氛一时间沉闷下来。燕清安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正要换盏,又听见萧允贞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她的声音平和,全然不复素日气焰:“阿姐,陛下曾经许我三个愿望,前两个由于我年少无知,浪费在不知所谓的事与不知所谓的人身上,至于这最后一个愿望,我想我应当没有浪费。”
她那一句“阿姐”唤得燕清安眼睛酸涩。
今日是她成人之日,她尚有幸与挚友在故土把酒言欢,而萧允贞出嫁之日不及十五,她便要抛下双亲家族,踏上一条永远都回不了头的路。
她的手抖得厉害,萧允贞顺势握住她的双手长叹:“阿燕,我原本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见到你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我自幼相识,对彼此又足够了解,很多事情不必敞开说,但是一定会敞开心扉对待彼此,不论你如何看我,我都一直将你视作情同手足的亲姐,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如此放心不下你。原本今日我不应当出宫的,我即将出嫁,本该安分守己地待在宫中,可我又恐怕我再不来,往后我都难以再见你一面了,但是见到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允贞叹了一口气:“我只希望你以往后一个人在宫中,一定要好好的。”
燕清安低低地“嗯”了一句,却感到手上的重量骤然抽离,萧允贞起身道:“阿燕,日后我若出嫁,你不要来送我了,知道吗?”
她又看了看天,雪下得愈发大了:“时候不早了,我不能留待晚膳了,今日你也不必送我了。”她见燕清安失魂落魄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笑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见师胧卿要去给祝史敬一杯酒,阿燕,你是不是也要去敬一杯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