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一刻,宋户舟从鼓院中出来,步伐沉重,垂头丧气。
“我便说你席少卿请我喝茶,必然是没安好心。”
鼓道对面,有家茶楼,占得地利,一盏茶贵得令人咂舌,如时浅知这般抠搜的人,至今踏进这茶楼的次数屈指可数,故而今儿个下朝后席阳伯寻他来此处喝茶时,他二话不说便跟了上来。
席阳伯眼下青灰未退,姿态倒是自然,他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望着时浅知:“二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我请您喝杯茶能有什么心思?”
时浅知转了下眼,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接话了,他从腰后摸出把扇子,乐呵呵摇着:“也是,席少卿这般清风霁月一般的人,自然只是突然腰包丰满、口渴难忍却又不愿独自一人进茶楼饮茶,于是这才在宫门口随意从一众官员中挑中了我作陪,哪里想到今日有人敲了登闻鼓,只是恰巧那人是大理寺的官员。”
席阳伯补充:“亦是二公子的好友。”
“唉,此句不必加,半个京都城都是我好友,往楼下丢根木棍都能砸中两三个我唤得出姓名的好友。”
席阳伯笑了一下,端起茶盏低头浅啜一口:“哦?于二公子而言,林录事只是寻常朋友吗?这倒是稀奇,你拿着她的乐子传了大半个朝堂,甚至都当面乐到了事主面前,林录事都不曾介意过,我还以为你二人很是要好呢?”
时浅知咳嗽了一声:“什、什么?”他回忆了一阵:“我何时说过林录事的乐子了?我这人最有原则了,女儿家的乐子我从来不乱说。”
席阳伯提醒着:“林录事是江州人士。”
“江州?江州离京都百儿八十里的,我怎么可能……”他忽然惊觉:“周、周家?”
席阳伯笑着唤了小二,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结了帐:“大理寺还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二公子自便。”
京都春日的太阳有些过份温暖了,席阳伯拍了拍衣裳,目光四下随意飘了一圈,在茶楼拐角的一处树荫处停了瞬间,后便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只嘀咕道:“早知将玉书也骗来喝茶了。”
“少卿您说什么?”
手下从一旁迎上来,没听清席阳伯的嘀咕,怕是错过什么吩咐,忙开口问了。
席阳伯神色自然,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吩咐道:“那边树下的两人,找人跟上去,别跟丢了就行。”
多年来的默契早已经无须吩咐太多,手下应后席阳伯便先上了马车回了大理寺,可马车才到大理寺前还没停稳,席阳伯便又听到他急匆匆赶来。
“大人,你教我盯的那两人,一人跟丢了,另一人……”
马车中席阳伯脸色一变,一把掀开帘布问道:“另一人怎么了?”
“他、他没事,是遇到了时家的马车,里头坐着的是时少卿的夫人,将他救下了。”
席阳伯敏锐察觉到了那个救字,他问道:“跟丢的那人对周公子出手了?”
“周公子?是属下方才跟着的那位公子吗?”手下点头:“是,那人好像挺生气的,要带那位周公子去什么地方,然后周公子原先应得好好的,半路又跑了,就是不知为什么,依属下来看,那人功夫当是不浅,却一直没拿得住周公子,直到周公子被救。”
席阳伯这才放下心来:“原还筹谋着如何拉玉书入局,天意弄人,这位周公子确实好运道啊……”
这是什么运道!
周棠错与马车里端坐、正笑眯眯看他的女子大眼瞪小眼,心中狠狠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抬手朝那女子:“道长,你好啊。”
“我是测字先生,不是道长。”女子天生一副笑面,很是可亲:“上回一别,已有数月,小公子到底是到了京都啊,如何,可曾寻到尊夫人?”
周棠错眼角拉下,情绪也跟着落下:“我家夫人去敲了登闻鼓,进了鼓院……道长,那天我寻你测字,你说我家夫人在京都是伏劫,是要与此劫不死不休,如今,她进了鼓院,此时应是受了完刑了,我听闻,在登闻院受完刑的人都会被送回家中,可我在外头瞧着,一直未见她出来,她不会是——”
去年冬时,他听闻一处有人测字很是灵验,便特意翻山寻去,数度走错路后终在夕阳落前寻到了一棵大树下摆摊的女子,写下一字后,眼前这位女子告诉了他林禾景的踪迹,说了林禾景将遇生死劫数。
那时,她相劝于他,伏劫之前,万不可与林禾景见面,而林禾景伏劫关键,却又在他。
周棠错后悔捂住脸:“我、我不该跟踪于她的,我明晓得她功夫好的,若我没有提前和她相见,她要做的事便不会有变故,或许,她甚至不用进鼓院。”
柳简眨巴了两下眼,有几分不好意思:“啊……尊夫人入鼓院,是为何故?”
“我并不知详情。”周棠错细细回忆了一番,轻声道:“我只知她是要为一人翻案,她说,这世间独她一人必须做此事,不可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