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整整九年,她都未曾离开冷宫半步,朝廷波谲云诡,下毒,暗杀,猜忌,斗争,她从没想过后退,始终将太后交付予自己的任务,完成得极好。
三十二岁,新皇登基,她站在殿外,默默望着那个孤僻寡言少年,一步步成为如今沉稳的帝王,欣慰欣喜。
那时的他们,都以为会苦尽甘来,云翳后,定会是灿阳。可随着一批批的秀女入宫,她们之中,有的家世显赫,能予以皇帝助力;也有的青春妍丽,容光正盛。
反观她,什么都没有。
她徒拥有的,不过是危难时与皇帝相偎□□的回忆,可在攘权夺利的深宫,那一点温情又算些什么?
望着铜镜中眼角逐渐泛出细纹,容颜消逝的女人,她内心恐惧开始无限扩大。宫中多年,姚丹珌见过先帝朝太多初时盛宠的嫔妃,到最后人老花黄,在深宫中嫉妒怨念疯魔。她害怕萧承瑄与自己会走到那一步,与其至终变得破镜分钗,倒不如一开始,便存留些距离。
没有期许,便不会失望。
她开始频频让步皇后,懦弱地始终不敢正视皇帝的赤忱情谊,她天真地想,只要不与皇后相争,自己便能默默守在远处的方寸之地,安稳平淡度完此生。
至于皇帝,她虽爱他,但他终究不会独属她一人。
君王居高位掌生杀,不该拘泥于小情小爱之中,她作为君王妃妾,更当贤德通情,守好本分,她这些年,也从未有过僭越逾矩。
可她开心么。
眼前忽然闪过女人倚窗呆坐的模样。
暖春寒冬,多少日夜,女子都是这么安静无声地望向窗外,似盼着什么,双目无神。
姚丹珌想靠近梦里那个女子,恰逢她扭头,定定看向自己。
女子似水的眼眸,暗涌着未知伤意。
女子长着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姚丹妼吓了一跳,面前的诡异景象使她呼吸渐急,敲门想要逃离,却被罗裙绊倒,掉入漆黑的虚无之中,无限坠落。
“不要!”
姚丹妼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
交绕的床帏微微摆动。
真实的触感将她迅速从虚无梦境中抽离出来。
她平息喘气,拭去额角冷汗。
还好,只是场梦。
姚丹珌却久久不能从梦中女子的眼神中回味过来,她细细想了番,恍惚明白了些什么。
人历经身死,总会彻悟些事。
姚丹珌在而立之年,才彻底看清接纳了自己的内心。
有关皇帝,和自己,还有她前半生那不值一提的懦弱自卑与压抑的情感。
所幸,上天有好生之德,现下一切未晚。
姚丹珌撩开床帷,正想喊人,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几道清脆巴掌声从院外传来,随后响起萧锁月难掩怒意的斥骂:“主子……嚼舌根……”
声音断断续续,姚丹珌听不真切内容,萧锁月说完,门外的宫人开始凄凄哽咽起来。
姚丹珌刻意咳嗽大声了些。
屋外动静乍停。
门被打开,萧锁月冲了进来,执起她的手,笑比哭还难看:“娘娘醒了……我,我还以为……”
姚丹珌弯唇拍了拍她的手,看到几个陌生的宫婢红肿着眼睛将瓷瓶搬至屋角,问道:“适才发生什么了,值得你发如此大火气?”
萧锁月:“娘娘何时醒的?”
“刚刚。”
萧锁月舒口气,草草敷衍:“无甚大事,这几个新来的办事不当,打碎了南诏上贡的瓷瓶。”
姚丹珌垂下眉目,半晌,抬起眼环视四周,若有所思:“怎么不见珠玑和琳琅?景春园多了好些我不认识的宫人。”
“前些日子奏准出宫探亲去了,不日便会回来。”萧锁月语气发虚。
“如此。”
姚丹妼低眼。
她忽然握住萧锁月的手,眼神定定:“我要见陛下。”
她要去宣德殿,同陛下讲清楚,这些年的诸般心意,而非胆怯畏缩。
萧锁月被姚丹珌目中的清明怔住,正想开口,宝萍突推开隔扇门,朝萧锁月咬耳悄声了几句。
公主即刻锁起眉,匆匆向姚丹珌提了辞意:“忽有急事,便先走了。”
“娘娘要注重身子。”
姚丹珌略有失落,抽出手,但面上不显,笑:“殿下既有事,那便去吧。”
萧锁月点头,站起,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景春园中。
偌大院内顿时静下来。
姚丹珌独坐榻上,想下床活动走走,谁知许久未起身,竟两眼昏黑差些跌倒。
一双手扶住自己,姚丹珌垂眼,见是适才被萧锁月教训的那个宫女。
宫女双目还泛着红意,只是现下不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