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起墙所需,除了泥、灰、砂所成的三合土之外,还需以黏稻熬制的浆水混入其中。”
工匠顿了一顿,而后道:“黏稻也是粮食,虽不易克化,但放在此时的钦州……至少也能活人性命。”
苏慕容一怔,将这人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听你所言,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模样,如何竟落得如此地步?”
“家父尤在时,小人确实读过一些书,只是后来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是以……”工匠没有接着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众人都能听懂。
“如此,”苏慕容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魏峦。”
苏慕容颔首,又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若是无有黏稻浆水……夯土起墙,可还能行?”
魏峦一怔,而后道:“若是能取得上好的灰岩,或许可行。”
“灰岩……”苏慕容亦有些为难,她原本以为,民间夯土起房不过是用些泥土,哪知这其中却是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灰岩一事,四小姐不必忧心,”魏峦道,“灰岩多见于山中,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康盛、康为兄弟二人定能为小姐寻来灰岩。”
“康盛、康为?”
魏峦俯首道:“正是与小人同行的石匠兄弟,他二人虽为石匠,实则多做些雕匠的活计,对玉石矿产之类颇有研究。”
苏慕容心下大喜:“既如此,此事便交予你等去做,务必要办好此事。”
“小人定不负小姐期望,”魏峦躬身行礼,而后抬头望向苏慕容,“只是小人亦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时提出要求,倒是个好时机,苏慕容微微一笑:“你且说来听听。”
魏峦一撩衣摆,于苏慕容面前跪下:“小人出身于殊州魏氏,家门不幸沦落至此,小人原本并非匠籍,是以想请小姐……”
苏慕容抬手,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
“你的身份如何,要看你的本事,”苏慕容轻声道,“听闻殊州魏氏乃是以土石起家,治澄水,俢行宫,设园林……你能不能回去,又以何身份回去,便看你这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魏峦垂首:“小人明白。”
苏慕容微微颔首:“既如此,你且去罢,若有需要,便与我说。”
魏峦领命,而后带着人匆匆离去。
倒是一直侯在一旁的方靖开口出声:“恭喜四小姐得一良才。”
“良才,宋大人怎么就知道,他一定是良才,”苏慕容叹了口气,“矮子里面没得挑,他能上则上,不能上,也得上。”
方靖笑了笑:“殊州魏峦可不是个庸才,若有他在,莫说小姐想要建一处城池……便是想建十座,他也能给小姐建出来。”
苏慕容顿住了,而后看向方靖:“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方靖轻声笑了起来,“土石一道,上需懂天文,下须知地理,中间……则还要通晓奇巧百工。相传,魏氏祖上,乃是得了公输子真传。”
“只是,世间氏族自有兴替,殊州魏氏这一代,怕是要毁在魏冉手里了,”见苏慕容对此感兴趣,方靖便将此中缘由一一说了出来,“魏氏乃是曾祖皇帝亲封的澄宁侯,虽无实权,却也有朝廷俸禄,世代罔替,以此传家。”
澄宁澄宁,顾名思义,乃是因澄水平定而颁下的爵位,虽是虚阶,却也受朝廷俸禄,此后百多年以来,殊州魏氏一直守着澄水而居,一直传到了魏峦父亲魏冉这一代。
魏冉娶殊州范氏女,生魏峦,而后七年,殁。
旋即魏冉续娶殊州徐氏女,徐氏不容。
是以魏峦养于老太爷膝下,而后六年,魏老太爷卒。
魏峦十三回归大房,逐渐销声匿迹。
却不想如今在钦州现身。
想来这背后又是一出家宅大戏。
而魏峦此人在殊州最为出名的,便是在魏老太爷死前,给延年县令献上的那张鹊桥图。
殊州多山多水,魏氏所在的延年县,正是澄水最为险要的一处,每逢夏日雨水泛滥之时,易有山洪暴发、洪涝过境之忧,是以当地百姓多依山而居,避免澄水上涨,淹没居处。
可如此一来,百姓出行不便,有时明明看着不远的距离,却要走上一天之久,盖因下有澄水阻隔兼之山路易有泥石滑坡之难。
是以魏峦带着仆从奔波数十日,而后闭门不出,制成一张鹊桥图来,以解当地之难,当时颇为一桩佳话。
苏慕容听着方靖将魏峦之事娓娓道来,不由沉默良久:“别人的家事,你倒是一清二楚。”
方靖施施然弯腰一揖:“这也算是,小人这么多年来没有在监察所白待,平日里闲着无聊,除去公务杂事之外,无意中倒也将手里的哨子,撒的漫山遍野都是……小姐要听,小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慕容笑了:“我这里的一声小姐,可不是谁都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