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伤口了。
齐蔚的军职并不高,但在前锋营被截拦时,没逃出去的人下意识看向齐蔚。齐蔚没有片刻犹豫、或者恐惧,她高举红缨枪,要前锋营听她指令。
面对龙霆虎兵都无可奈何的鹿角铁盾,齐蔚亦是别无它法。她冷静地,甚至是冷漠地,要一队队人,前赴后继,用身体填满鹿角刺,在敌军尚未清理干净尸体时,趁机倒推铁盾,破开了一道缝隙。
前锋营从缝隙中突围,齐蔚殿后。在离开时,数杆长柄大刀同时砍向齐蔚,眼看避无可避,小温骊忽地尖声嘶鸣,高悬前蹄,替齐蔚挡掉了长刀。
小温骊温热的血溅在齐蔚身上,而她来不及哭,甚至连尖叫都没有。再下一刀来临之前,齐蔚握住全兴的手,跃到了他的马背上。
他们冲开了铁盾,但还有千军万马等着他们。昭翎军撤军的号角依然响彻,也就是说撤出去的人尚未完全离开。而打战,无非是为了保全更多人。
齐蔚毫不动摇地,号令被截留的前锋营,与敌军死战。他们不断杀人,阻挠燕山追击雍梁。直到听见撤军的号角停下时,齐蔚方才带着剩下的人突围,寻着时机,逃近了最近的山中。
齐蔚已经记不清打战时的场景了,只觉得人命太廉价,廉价到她的心口都已经麻痹。他们六百余人,最终跟着她逃进山谷的,只有四五十人。
齐蔚带的三十人小队,早就死伤殆尽。连季方都没了。
齐蔚从甲胄里摸到了高怀熹给她的那一兜药粉,不知这是什么做的,撒在伤口上,巨疼无比,但见效也快。齐蔚扣着地上的泥,咬牙忍着撕裂般的疼痛。
一抹翠色在胸前轻轻摇晃,比血更红的光芒抓着齐蔚的眼睛。万一逃不出去,被抓到了,齐蔚打算将赤珠藏玉吃进肚里去,这样就不会被敌军收刮走了。希望张以舟找到她的尸体时,能想到剖开肚子,把玉找出来。日后、日后太平了,他还能将这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
可是想想他要拿着赤珠藏玉做聘礼,去娶别人,齐蔚便好不甘心。要不然,还是不要找到了,我要带到棺材里去。齐蔚心想。
从肩膀割到胸口的伤逐渐在药物作用下,停止流血。齐蔚穿好衣服,摇晃着站起,等她站直时,她已经一点疼都感受不到了。
她要带着剩下的人活着回去。
“齐蔚,你没事吧?”前锋营的百夫长袁河野问。
齐蔚勉强笑笑,道:“没事,你把腿上的伤口清一下,撒点这个。”齐蔚将药囊给他。
袁河野推开,道:“省省吧,我这腿是保不住的。这路我也就走到这了,后面只能靠你带着大家走了。”他的右大腿被击中数刀,肉被削去了,森森白骨上都是勾连的残筋。
齐蔚也明白情况如他所说,于是转身把药给了其他人。只是叫了人,背着袁河野走。
袁河野拒绝道:“昭翎军从不拖后腿。”
“昭翎军也从不放弃同袍。”
齐蔚说罢,一个个将活着的人叫起,再也起不来的,便给他们合上眼睛。
“该走了。”齐蔚道,“燕山很快便会追来,不能久留在这。”
燕山始终在追击他们这群逃走的人,而且他们在山中如有神助,动不动就突然出现,将前锋营杀得措手不及。前锋营宛如被狩猎的兔子,处处都是陷阱在等着他们。
按照齐蔚过往走山路的经验,燕山哪怕是不眠不休,也不可能出现得这么快。所以,齐蔚大胆猜测,燕山在这山里挖出洞窟了,他们只有穿山而过,才可能有如此快的速度。
齐蔚只好带着前锋营四处逃窜,凭着经验判断那些地方易塌,燕山不敢在这挖掘,或是哪的岩石硬,他们可能挖不动。这一路上靠吃野果、喝露水,他们已经撑了两日,或许明天就会碰上援兵、或许明天就会死。齐蔚也说不准,只能逃,再逃。
“醒醒,走了。”齐蔚踢了踢全兴。全兴睁开眼,道:“头儿,季方死了。”
“我知道。”齐蔚道。全兴已经念了一次又一次,仿佛说下去,季方就会活过来。
“头儿,季方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季方最懂弓箭,他听见了直指全兴的那一支,他去挡箭,敌方的刀便趁机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齐蔚俯下身,用力搂了搂全兴,“那就连同季方的份,活下去。”
她拔起枪,给所有人指出方向。惨白的月光下,红缨猎猎,宛如一团微弱却刺目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