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相欢借着斟酒的动作收起纸条。
趁众人都未注意时,摊开纸条扫了一眼,只一眼,程相欢瞬间感觉自脚底所踏的宫殿地面腾起阵阵寒气,将她包裹,刺痛着她的神经。
【渊为帝嫌,独往崇光院。】
程相欢想起在王府中,桓渊谈及皇宫时所说的那句:“第十九层地狱,便是三丈红墙内的皇宫。”
她当时只当是幼年留下的恐惧与阴影让桓渊说出了这话。
现在才发现,这个皇宫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对于桓渊来讲,都是地狱。
充斥着背叛、死亡与蔑视。
他本该是雍朝最尊贵的亲王,却在除夕宫宴被自己的父皇赶去别处独自度过。
如果留在温王府,柔菊会温一壶酒,做上许多合他口味的点心,幽兰会守在屋外,时不时进来偷吃两块甜腻糕点,最后他会将幽兰留在屋内,听沛竹侃天侃地谈古论今。凌梅会带着乐儿一同剪窗花,最后胡闹似的将碎纸黏到对方脸上。
她会捧着一盅热酒,与他碰杯,祝她的小王爷,来年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这才是程相欢想要的。
而不是在这冰冷的皇宫之内,与满殿心怀鬼胎的人勾心斗角,更不该连累桓渊,在雪夜受尽屈辱,孤零零过除夕。
想到此,程相欢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里,带她的小王爷回家。
可当她看见皇后时常向她扫来的目光时,她瞬间冷静下来。
不能毫无理由地直接离开。
不然她前边与桓渊精心计划演了那么久的戏,就都白费了。
恰逢殿门大开,宫女们鱼贯而入端上新菜,殿外一排排宫灯将黑夜照亮如白昼,白雪纷纷扬扬自黑暗苍穹落入这片光中,在灯光照耀下密集连成片。
仿佛那人金色的眼与银白的发。
程相欢狠下心。
垂首收敛起所有情绪,再抬头时,笑靥如花。
她举起斟满的酒盅,逮着两边的晋老王妃和赵夫人一个劲地劝酒。
辛辣的酒液一杯接一杯灌入喉中,空荡荡的胃部火烧似的难受。
终于,在第五壶酒见底时,胃仿佛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突然紧缩,一阵恶心的酸味伴着还未来得及流入胃中的酒液一同翻涌上来。
瞬时间,酒气冲天。
“呕——”
程相欢猛地弯下腰,胃中空空,只吐出混杂着胃酸的酒液。
污渍尽数沾染在千金万贵的亲王妃礼服上,浸湿一片暗红,散发着阵阵酒臭味。
晋老王妃与赵夫人尖叫着散开两边。
万皇后看见此处一片凌乱,程相欢更像是耍酒疯般妄图伸手去抓赵夫人接着喝,顿时心中大怒,面上却还要端着皇后的端庄威严,强压火气问道:“温王妃怎回事?”
晋老王妃求救道:“温王妃不胜酒力,已然大醉。”
万皇后眉头一跳,眼见程相欢醉得更疯,赶忙吩咐:“还不赶紧扶温王妃下去醒醒酒!”
一直守在程相欢身后的宫女得令,艰难搀扶起她,几乎是半拖着将人带出殿外。
出了宫殿,寒风裹挟风雪铺面,程相欢状似烂泥,说出的话却吐字清晰,半点不像醉酒之人。
“那张纸条是你放在本妃案上的。”
没有疑问,只是陈述。
“是奴婢。”宫女应答。
“多谢。”
“王妃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程相欢并没有问是谁在背后让宫女传递那纸条,她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人选,遂只道:“带本妃去崇光院。”
“诺。”
宫女引着程相欢穿过后花园,一路往小路穿梭。
离奉天殿越远,便越冷清,巡逻的侍卫都少了许多。
多年培养出对危险的直觉让程相欢不由警惕起来。
在转过一处假山时,前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程相欢下意识掐住宫女的脖颈,将她抓在身前,厉声问道:“是谁!”
那道身影闻声,慢吞吞走了出来,借由月光程相欢清晰看见了他的面容。
“二嫂莫怕,是我。”他吊儿郎当道。
“五皇子,”程相欢面上放下警惕,松开宫女,实则在手放下的瞬间,扯下了腰间一枚鎏金坠饰,握在手中,手腕绷紧,随时可以射出,“为何会在此处?”
“自然是在等二嫂。”桓渺笑道,一双吊梢眼闪着精光。
“是有何事?”程相欢借着宽大裙摆的遮挡,一只脚向后撤开半步,宛如随时将要离弦的弓箭。
“二嫂大好年华,又果敢过人,嫁与皇兄,或许再过几年就要守活寡,不可惜吗?”桓渺上前一步说道。
程相欢屹立不动,冷声道:“妾身不懂五皇子在说些什么。”
桓渺失笑起来:“你不必在本王面前装傻,凭你的才智,应当明白本王的意思。”
程相欢沉默不语,暗暗瞄好射击点,若是桓渺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荒唐话,这枚鎏金配饰就将击中他的腹下三寸。
桓渺挑眉:“二嫂风姿卓绝,本王……”
“五弟!”
话未说完,忽然自程相欢身后传出另一道男子声音。
程相欢手掌一翻,将坠饰收起。
回头看去,顿时脑袋一痛。
遇见这人,还不如面对桓渺呢!
“出来醒酒需要这么长时间?父皇正在寻你,快些回去。”桓江并不多问两人在做什么,直接斥道。
桓渺见到桓江,立刻将未说出口的话尽数吞下,乖顺退开。
待桓渺身影行远,桓江才悠悠然开口对程相欢道:“王妃可以放开本王的宫女了吗?”
程相欢清楚,原著中的男主角桓江,从不屑于自己亲手害人杀人,因此她现在对自己的生命保障还算放心。
她放开宫女,宫女战战兢兢快速退到一边。
“妾身还赶着去崇光院,如果大皇子没什么事,妾身就先离开了。”程相欢淡漠道。
桓江的眉眼天生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