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夏梓译鼓捣着碗里的奥利奥碎和坚果。
“嗯？你说。”
“我有个同学，六岁那年，父母离婚了，因为父母双方各自都组建了新的家庭，所以她只能回乡下奶奶家。爷爷奶奶对她很好。后来她考上了最好的初中，她本来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可谁曾想——”
夏梓译停住了，借着朦胧的傍晚的灯光，沈念知看见了她脸上细密的汗珠。
“是不是，遇到什么更困难的事了？”
傍晚的江城，学校的附近，空气里飘出榨胡麻油的焦香，混合着各种餐馆炒菜的油烟味和街边烧烤油滋滋的孜然味，来往的车辆也开启了车灯，时有拥堵，鸣几下喇叭。
“嗯......她高中在城里念，所以就去找了在当地安家的母亲。她的继父是个普通工厂里给人拧螺丝的工人，平时挣不了几个钱，还酗酒。不喝酒的时候对她很冷淡，喝了酒，只要她母亲不在，他就对她拳打脚踢，她每次都不敢出声，因为邻居只会看笑话。”
“梓译！”
沈念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画面，吓得连忙打断了夏梓译的话。
她把颤抖的手搭在夏梓译肩上，想拍一拍以示安慰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
沈念知怎么会听不出来夏梓译的意思，那个人，分明就是夏梓译自己啊。
“每次她继父打她，嘴里还要骂着特别恶心的话，说什么她有人生没人养，说她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她每天都是要上学的，不想被同学们看见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和腿，所以一直穿长袖长裤，不穿浅色的衣服。因为天气一热，会流很多汗，浅色的衣服湿了容易透。为了不让同学们看见她被打肿的脸，她化最浓的妆。没有人愿意跟她玩，觉得她是个另类。她也习惯了一个人，总是自己坐在最后一排没有同桌的位置上。”
夏梓译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每每想起那时的日子，满脑子都是一身酒气的继父，那满脸横肉的表情狰狞的脸。
“有一次他打她的时候，门锁突然响了，原来是她母亲提前下班，”
“她本来以为继父的恶行暴露了，满眼期望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谁知她只看了女孩儿一眼，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系上围裙开始择菜，”
“继父也打累了，一边揉着自己打得发酸的拳头，一边像狗一样凑到她母亲面前说：
‘这死妮子在外面净勾搭些不三不四的人，我看不下去才动的手。老婆，那个，工资发了没，哥儿几个要去喝几杯。’
“她母亲什么都没说，掏出几张票子递给了满眼贪婪得令人作呕的继父，”
“看着继父因为过度兴奋，跌跌撞撞冲出门的背影，女孩长长舒了一口气，不顾自己红肿的伤，艰难地爬起来，想去和母亲解释，”
“‘妈，我——’”
“‘啪！’”
“她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母亲，一切都太突然，而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似乎有意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为什么？’她不甘，为什么连自己的母亲都这样对自己？”
“‘肯定是你爷爷奶奶没教好你，让你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跟你那没本事的爹一样没出息，就知道混吃等死，把你那些裙子什么的都扔了，以后不许化这么浓的妆，都这样了看你还怎么fanjian！’”
“她突然觉得，她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了，她还是自己的母亲吗，女孩突然觉得很好笑，从刚才进门那一刻，她冷漠的眼神，就已经摆明了立场。自己还报什么希望？”
天完全黑了，银行前面的路灯却是亮的很，甚至沈念知不想看清夏梓译的眼睛，却依旧看得一清二楚。
从愤怒，到逐渐平静，夏梓译开始讲故事的主人公收拾好东西，从城里搬回了农村，再后来经过她一个好心的远房亲戚的介绍，她来到了这里上学。爷爷奶奶为了照顾她，也搬到了这里。日子虽然恢复了平静，但还是习惯那么奇怪地打扮自己，觉得只有那样自己才安全，才不会被人笑话。
“念知，其实，你也听出来了吧，那个女孩就是我，对吗？”
沈念知看着夏梓译的脸，很平静，很坦然。
“这个事从发生到现在，我只对你一个人讲过，憋了这么久，说出来舒服多了。”
沈念知放下了手中的炒酸奶，侧身抱住了夏梓译。
“你说，人心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我被打的时候，邻居就算看见了也只是摇着头走开，连我妈都宁愿相信那个男人的话也不愿听我解释一句。我真的不想别人说我爷爷奶奶不好，我想保护他们。可这里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好害怕。”
说着说着，夏梓译哭了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毫无顾忌地哭了。
九月的晚风还算温和，凉凉爽爽。沈念知轻轻拍着夏梓译的背，然后慢慢伏在女孩儿的耳边：
“我相信你，梓译，有我呢，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是啊，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桑宁。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青核桃巷子，那些不敢回家的夜晚，那两棵老树下嗑瓜子唠家常的阿姨婶婶，电动车车筐被青石板路颠得哐哐作响的日子，就像是被烙在了内心深处留了疤，时间抚了一边又一遍，依然不平整。
其实夏梓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幸遇到这样一个朋友。
她本以为，远离之前那些人，那些事，只单单和爷爷奶奶简单稳定的生活，就足以幸福。
她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这样平平静静一个人。毕竟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经历，没人懂，也不会有人懂。
谁知，在那个十七岁的秋夜里，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