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襕袍的男子正是开宁侯府的次子薛棣。
开宁侯是从二品的官，薛棣的太祖父是武将，在战场上立了汗马功劳封的爵位。其后，薛家就没再出过像样的人才，到了薛棣这一辈，爵位已袭了四代，家也败得差不多了。但薛棣的兄长薛桓却是个出息的，自小喜好舞刀弄枪，刚及弱冠便立了战功，如今领了禁卫军副统领的官衔。
薛棣及不上兄长薛桓，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喜好便是到西市闲逛，什么波斯的宝石、西域的香料、楼兰的丝绸、吐蕃的佳酿，吃的、喝的、玩的，但凡他看上了，无不购置到手。
他一坐到虞太倾身畔，便拍了拍虞太倾的胳膊，笑着问道：“七弟啊，今儿是日头从西边出来的吗，竟然能在西市这儿见到你。你寻常不是一向爱宅在府中吗？”
虞太倾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衣袖。
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疏离和淡漠。
然而，薛棣却似乎根本瞧不出来，还热络地问道：“七弟，今日身子骨如何？听闻你又隔了几日没出府，是不是又病了？”
话未说完，薛棣命身后随从去外面的马车中搬了一坛佳酿，说是自胡商手中买来的正宗的西域龙膏酒。他招呼桑红药，取了杯盏过来，小心翼翼斟了一杯龙膏酒，推至虞太倾面前。
他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我说你，你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最近是不是陛下传唤勤了些，听闻这龙膏酒最是滋阴补阳，快些饮了吧。”
什么陛下传唤，什么滋阴补阳。
不晓得他是故意的，还是当真关心虞太倾。只是他这话说得太露骨，不光画角，就连堂内其他食客都听出来他话里的别有意味。
薛棣的话说的，画角都生气了，然而，虞太倾仿若没听见一般，伸手整了整衣袖，拿起箸子，夹了一块酱松菇，放入口中。
“七弟，这龙膏酒可最是金贵，若非心疼你，我才不会轻易给你。”
薛棣继续赤裸裸挑衅。
虞太倾终于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得天独厚的人，生来就站在权利之巅。天长日久，这种上位者的优越转换成一种疏离的气质，让他们看上去可望不可即。
纵然他们为人谦和低调，然而，在他们面前，你还是会觉得相形见绌。
虞太倾这淡然的一眼，画角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在康王府，那些人私下说他时，他不予理睬。这会儿薛棣说他，他也只回他淡淡一瞥。
因为面对别人的挑衅，他已经不需要回击。他也不需要站到高处俯视你，因为他本就站在云端。
就如同一只蝼蚁去挑衅猛虎，猛虎连踩死你都不屑。
这是一种清傲。
你很难让他生气。
明白了这些，画角反而有些后怕。
因为她曾经激怒过他，这让她不敢想象，倘若他有一日发现她便是轻薄他的人，他会如何待她。
虞太倾伸指将杯盏推至薛棣面前：“你还是自个儿喝吧。”
薛棣大约觉得自己是一番好心，可对方偏不领情，顿时有些恼怒。
他指着虞太倾说道：“你也不过是凭着……做了天枢司都监，你真当能长久？若非母亲让我敬着你，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死活……”
画角听不下去了，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薛棣原本还要滔滔不绝，被这一声惊了一跳，顿时噤声。
大堂之内，瞬间寂静如死，所有人皆怔忡地望向画角，不晓得这小娘子要做什么。
“凭什么你给的酒，虞都监就一定要喝？”画角慢悠悠说道。
慵懒的嗓音，莫名带着一丝寒意。
她伸出两根手指，有些嫌弃地将那杯很金贵的龙膏酒端了起来。
龙膏酒其色漆黑如墨，据说是由补气血、壮筋骨的药浸泡而成，极其珍贵。
画角垂头闻了闻，味道却不甚好闻。
“连城隍庙的乞丐都有权拒绝旁人的施舍，莫说虞都监了。”
画角慢悠悠走到薛棣跟前，晃了晃手中杯盏，蓦然杯盏一倾，漆黑的酒液便浇到薛棣头顶，又顺着额头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一脸漆黑的酒水横流，看上去分外滑稽。
“我的酒，你……你大胆！”薛棣气到极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一时不知心疼这杯酒，还是气恨自己被泼。
身旁的随从掏出巾帕将薛棣面上酒水拭净，指着画角，大声呵斥道：“你个大胆的奴仆，你可晓得我家郎君是谁？你一个奴仆居然敢如此对待我家郎君。”
“哦，你家郎君是谁？”画角缓缓侧首，朝着薛棣和他的随从轻轻瞥了一眼。
她身着浅红广袖襦裙，通身并无丝毫奢华佩饰，显然是奴仆无疑。她头上梳着双环髻，显得整个人绝艳中带着一丝清稚，瞧上去娇憨无害。
然而此刻，那双妙目轻轻一瞥，便如初春刚解冻的河水，冰水混杂，寒意凛人，让人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惧意。
薛棣结巴着道：“我……我是开宁侯府的二郎君。”
“那又如何？”画角笑了笑，双手轻轻晃了晃。
刹那间，尖利的指甲忽长。
画角摆弄着满手的长指甲，朝着薛棣嫣然一笑：“我管你是侯府的郎君还是国公府的郎君，只要惹了我家都监，你信不信我……”她撮起红唇朝着指甲轻轻吹了吹，“挠死你。”
虞太倾一直静静坐在桌案前，听到画角这句话，抬眼瞥了她一眼，目光如水般漫卷过她的脸。
薛棣唬了一跳，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你，你竟然是妖？”
画角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薛棣的脸庞，笑吟吟说道：“薛二郎，你可晓得有的人是死于话多，亡于嘴贱。奉劝你日后少说话。”
薛棣吓得不轻，转向虞太倾求救：“七弟，你身为天枢司都监，居然纵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