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倾漫步前行,候在外面的狄尘此时迎上来,伴在他身侧。
画角紧走几步追上去,问道:“虞都监,方才雷都使说……说没我的事儿了,我可以走了。那我……我是不是……”
虞太倾顿住脚步,定定望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倘若不是都监保的我,那我是不是不用做你的奴仆了?”画角笑眯眯问道。
虞太倾想了想,并未答她的话,而是问身畔的狄尘:“那小妖既是妖,死后却并未现原身,此事有些蹊跷。雷都使似是遗漏了这一点,你去禀告他,在场之人……”
弄娥的尸身是因她施了法,才未曾现原身。虽说不见得能查出是她做的,但若以她有嫌疑为由,将她再次关到烈狱,可就麻烦了。
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来,驾车的枢卫朝这里望来。
画角不顾身上伤口的疼痛,一溜小跑到了马车前,抬手打起车帘,笑靥如花地说道:“虞都监,您请。”
这辈子还从未如此谄媚过。
驾车的枢卫还有廊下侍立的枢卫皆愣住了。
虞太倾望着她牵了下唇角,却是未曾走过来,而是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在那边的暗影里,还停着一辆镶金饰玉的马车。
她竟是搞错了,这一辆不是虞太倾的马车。
画角怏怏地放下手,又一路小跑追过去。不过没赶上掀帘子,虞太倾已是上了马车。她待要也上去,却被一名枢卫抬刀拦住。
他冷声道:“你不能离开!”
画角忙道:“我是虞都监的奴仆,他允我离开的。”
枢卫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画角,并未说话。
虞太倾掀起马车窗子的窗幔,朝这边点了点头。枢卫这才放行,画角千恩万谢上了马车。
马车内甚是宽绰,宽大的座椅前还有几案。画角在座椅一角小心翼翼坐下,朝着虞太倾极其真诚地笑了笑:“多谢虞都监。”
马车缓缓前行,外面天枢司门前挂着的灯笼在后退,映照在虞太倾脸上的灯光影影绰绰变幻。不知是不是错觉,画角看到他那双水波潋滟的眸中,竟隐有一丝沉沉的忧郁。
他此刻静静而坐的样子,倒是和九绵山上初见时分外相像。
寂寞而孤冷。
他不会术法,似乎也没有武艺。
他不会伏妖,倘若没有护卫在侧,甚至连自保都不能。
甚至,看他的年纪,只怕还不及弱冠。
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少郎君,皇帝为何要他做天枢司都监?
画角着实想不通。
两人坐在同一个车厢内,不搭话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可是虞太倾显然并没有与她攀谈的意思。画角原本还想再打探一下白羽和珍珠的事,也只好暂且不提。
她自服用了丹药后,身上疼痛虽说减轻了不少,但还是疲惫不堪,便也不沉默不语。
夜晚的街道,分外寂静。
此时已近三更,街上已是宵禁,但虞太倾的马车似是得了特赦。路上遇到好几拨巡逻的禁卫军,他们竟是连问都不曾,看到是他的马车,便径自放行了。
马车很快出了辅兴坊,穿过枣泥街,又行了很久,终于到了阑安城富贵人家云集的永兴坊。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画角掀开窗幔,一阵湿润的风卷入,有冰凉的雨丝拂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
整条街都是黑沉沉的,隐约能看到眼前有一座宅院。
驾车的狄尘跳下马车,说道:“都监,到了。”
他抬手一拂,宅院前挂着的灯笼霎时亮了起来。
画角抬头,看到大门匾额上提着三个大字“都监府”。
这位平日里仿若隐身般的护卫,话也太少了,外面落着雨,他也不曾提点一声。画角瞥见车厢内有一把油纸伞,随手拿起来,跳下了马车。
她在雨中将油纸伞蓬然张开,转身去扶虞太倾。
虞太倾俯身正欲下马车,愣了一瞬,抬眼望向她。
门前灯笼的亮光透过油纸伞,映在她的脸上。她极尽奉承,笑得如此真诚,宛若艳阳下盛开的花,烂漫明媚。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不忍拒她,于是将手搭在她的掌心,在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画角踮起脚,将伞竭力朝他的头上举。不过,她身量比虞太倾要矮,如此举着,甚是费力。但她举得很殷勤,好生追随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那谨慎小心的样子,简直像在给皇帝打华盖的宦官。
走了两步,虞太倾顿住脚步,垂眸看了看她,一言不发地自她手中接过伞,举了起来。
两人拥簇着,拾阶而上。
油纸伞的伞面是浅红色的,犹如一朵盛放的红莲,在雨雾中飘浮着移动。
府邸很大,三进三出的大院,随着两人沿着长廊向里走,院中、廊下、亭角挂着的灯笼次第点亮。
隔着蒙蒙雨雾,灯火通明的府邸,宛若海市蜃楼般缥缈。
虽是夜里,画角依然能感受到,这座宅院是如此华美,亭台楼阁,飞檐丽轩,皆独具匠心。
在这寸金寸土的阑安,能拥有如此华丽的宅院,可以看得出,虞太倾的确是极得圣宠。
然而,越是向里走,画角便越觉不对劲。
照理说,这么大的宅院,不说奴仆成群,总也得有几个下人。主人深夜归家,竟无一人前来相迎伺候。
一直到了后院,也未曾看到一个下人。
是府中下人太懒怠,还是主人脾气太好?
画角正在奇怪,虞太倾忽然驻足,指着面前的屋舍道:“此处是回风轩,我住这里。”
他指着旁侧另一处相对较小的院落道:“你住萤雪轩。”
画角朝着那边望了望,虽说夜里看不甚清,但那处屋舍,瞧着怎么也不像奴仆居住的院落,遂问道:“我不与府中其他仆妇们一道住吗?”
虞太倾未曾搭话,只是望了眼画角身上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