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永念公墓露水还凝结在墓碑上, 一个穿着咖色风衣的人拾阶而上,他好似不是来祭拜一个人,而是在好多的公墓前都放上了一支花,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苏维南,而这里埋葬的也不是他的亲人,而是他从医十年, 从他手中离世的患者。
有些人是死在了手术台上, 有些人是经过了病魔折磨好久最后离世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现在好似还能想起他们在病房中的样子, 想起过每次查房时候的对话, 一个医生难免要从手中送走患者, 这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事儿。
这些人的生命在他们的心中渐渐形成了一座座的坟墓, 很多医生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头看一看这些墓碑上的照片, 不愿回想起患者的脸, 因为一个优秀的医生永远要向前看, 不能坦然面对生命的消逝就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医生, 或许也只有在职业生涯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们才敢打开心里关着的那扇门, 进去看一看那里面一座一座地墓碑。
除了花苏维南这一次上山还带了不少的东西, 他记着有个老大爷爱喝酒,有个女孩子喜欢花,有一个老太太喜欢最爱好戏曲:
“大爷, 在医院没机会, 咱们就在这儿来一口吧。”
苏维南将一束特别的花束放在了女孩儿的墓碑前, 将一个小的收音机调到了戏曲栏目放在了老太太的墓前前, 然后开了一瓶五粮液坐在了老大爷的墓前, 一杯一杯的酒下去,但是意识却没有哪怕片刻的松散,他看了看酒:
“这怕不是假酒吧?”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身后有一个清瘦的身影在注视着他,却没有走上前来,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时间苏维南应该更喜欢去陪那些‘老朋友’吧。
两个小时之后苏维南才从公墓陵园的门口出来,却发现门口等着的不是他早上让司机开来的车,而是一辆中规中矩的奥迪,这是裴云遥的车。
他快步下台阶看了看,就见副驾的车窗降了下来,里面穿着白衬衣的不是裴云遥还是谁?
“上车。”
苏维南实在是拒绝不了裴云遥的邀请,很听话地上了车: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行踪,总是有办法的。”
裴云遥直接发动了车子,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实在是分外的好看,苏维南没喝多,但是毕竟大早上的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直接灌白酒又一吹风还是有些晕,他愣了一下问道:
“去哪?”
裴云遥专注看着路,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只是开口:
“我还没吃早饭。”
这句话一出苏维南立刻醒了醒神儿:
“去宴宾楼,我定位置。”
他那个胃实在是饿不得,裴云遥其实已经在注意了,一般情况都会吃早饭,今天是得到的消息比较急,着急出来才没吃上,到了宴宾楼也快十点钟了,这个时间真不知道是吃的早饭还是午饭,苏维南直接在电话里就点了一些,就是要让裴云遥坐下就能吃上:
“这儿的灌汤包做的好,这三鲜的是招牌,尝尝。”
裴云遥吃东西很斯文,细嚼慢咽,苏维南看着他吃东西都是一种享受,不过他没有太大的胃口,也就吃了三个包子,和平常的饭量实在是没法比,裴云遥吃完了之后优雅地用纸巾擦了嘴,两个人非常神奇地一顿饭竟然就没怎么说话。
吃完裴云遥直接起身去结账,苏维南还有些不舍,他昨晚也没有睡好,大早上去上了个坟又喝了酒,这会儿头有点儿疼,不过裴云遥这迅速起身的动作他还是有些愣,所以他大早上的去公墓找他,就是为了和他一块儿吃个早饭吗?
苏维南站在门口看他,裴云遥这个人吧,有些老古董,体现在什么方面呢?就是在如今支付宝,微信支付已经如此普遍的情况下他还坚持用现金,他从未看见过一个男人掏钱包的动作可以这么帅,裴云遥收好钱包微微抬手,比了一个可以出去了的手势,苏维南乖乖跟上,谁知道过了这村还有没有这个店儿了?
“听说淮南公园的海鸥飞回来了,要不要去喂?”
裴云遥单手搭在了方向盘上,微微侧过身子问道,不得不说坐在苏维南这个角度,看眼前的人简直美成了一幅画,清俊优雅,说的大概就是裴云遥,去淮南公园喂海鸥?苏维南的记忆一下就被拉回到了两个人还在上学的时候,每年这边的海鸥三四月份的最多,他之前也说过三四月份的时候带裴云遥去喂鸽子,只不过他们的那段恋情没有坚持到三四月份。
“好啊。”
苏维南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知道裴云遥要做什么,但是无论他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陪他。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人并肩走在了栈桥边上,头顶盘旋着成群结队的海鸥,苏维南去买了面包,分了裴云遥一半,这里的人并不算多,风有些大,半晌身边的人才缓缓开口:
“从你开始上手术台到现在为止,你看着生命走到终点的病人有41个,其中15是上城本地的,其余是外省的,十五个中有八个葬在了上午的陵园中。”
苏维南骤然转头,之后又顿了一下,也对,裴云遥若是有心去查,这些也不是什么难查的事儿,裴云遥面对着水面,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天在医院,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什么话?”
“你说你有十年外科的生涯已经足够,十年的璀璨足够照亮你以后的余生了。”
裴云遥转过身,目光像那天苏维南看他一样对着他,似乎想要望到他内心的最深处:
“苏维南,不够,人的一生除去老去和孩童的时光确实没有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