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极高的赞誉了。
麻仓叶王含笑听着。
他在家中一向恣意随性,也不将藤原佐为视作外人。
就支着下颌侧躺在地上,绯红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流了一地,指中拈花,手中把玩着庭院中摘下的蒲公英,再无一点在外时温文守礼的样子。
反而藤原佐为正襟危坐,时刻保持端庄。
一说到初桃,青年眉色更显柔和,喋喋不休。
“我还担心妹妹们会不喜欢她……先前小妹对她回来一事颇有微词,任我如何说都不听。但近日来她们每日都聚在一起,黏她得很。葵、荻也喜欢她。”
“姐妹和睦,甚好。”
“桃姬近日名声大噪,陛下都嘉赏了她,伯父伯母很是宠爱。”
“哦?听说是天降祥瑞?”
“是,我虽离她远,但也看到了百鸟朝凤的景观。她的琴声停下后,百鸟仍在空中盘旋鸣叫,许久才散。”
麻仓叶王笑意加深:“未能亲眼所见,实在遗憾。”
麻仓叶王伸手去探坐几上的点心,露出了身后的纸蝶一角。
蝴蝶翕动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起来,停留在藤原佐为指尖。
棋师目光柔和:“这个纸蝶桃姬也有,我看她很是珍爱,时常拿出来把玩,却不给人碰……”
藤原佐为才像是注意到什么,忽然睁大了眼,心跳的很快,看向麻仓叶王:“是你送的吗?叶王。”
麻仓叶王作思考状:“她路途中心情低落,我便为她做了纸蝶,注入些许咒力。”
藤原佐为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喃喃:“她时常问我你的情况……”
“得姬君厚爱,我之荣幸。”
“你那日还带她驱车避开了家仆……”
“不过一时兴起。”
麻仓叶王语气自然,像是没有放在心上,在谈论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年纪轻轻,容貌毓秀。
虽不近女色,却也并非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从不越线,但待人温和有礼如沐春风。因此京中爱慕者众多,但没有一位姬君能走近他。
他只在亲近的人面前才偶尔显露出任性、恶趣味的一面。
倘若初桃在他心中也同那些姬君一样……
藤原作为忽然有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但他茫然地、一时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是突然想要诉说什么。
“姬君、桃姬是个温柔的人。”
三年前他被贬谪出京,身无长技。
生活的落差让他生无可恋,连着三日矗立江边,每一天都比前一天靠的更近,最后一次更是半只脚都踏入江中。
然后,初桃出现了。
将他从黄泉拉回来的,最开始是少女想要学棋的心。
他天生以棋为友,即使在死亡的路上,也没法对想要学棋的人视若未睹。
然后,是少女宛若臭棋篓子的棋艺。
她如此勤奋好学,理应有所进益,如果始终没有进步,那就是他的问题,需要他努力教导。
随后,他在她潜移默化的帮助之下,从只会听风吟月的无用之人变成了能下田种地、纵横于山野之间的充实之人。当然最大的生计,还是教授少女棋艺。
她一定早就看穿了他当时的死志。
所以——
在他当时说出“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时,她才会那样笑,才会一改常态地提出要和自己下棋,第一次用自己真实的水平和他对局吧。
如此温柔,如此佳丽。
“……她好像,很喜爱你。”
“如果你……不曾心仪她,请你……”
他说的很是艰难。
『——“不要伤害她。”』
麻仓叶王清晰地听到了藤原佐为鼓动的心跳,与清晰的心声——他似乎茫然又无措,又赧于出口要求,只在内心深处恳求着。
麻仓叶王的灵视,让他能够听见万人心声。
那些无孔不入的心声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响在耳侧,只有深夜才能得到半点清净。
是人都有私欲。
或隐秘的、或邪恶的、或丑陋的。
藤原佐为或许是个例外,他一心追求棋道上的“神之一手”,心思单纯明净。即使先前遭遇那样的陷害也只是心如死灰,没有任何对罪魁祸首甚至天皇陛下的私念乃至恶念。
麻仓叶王先前的回复并没有刻意冷淡,只是避嫌,更认下了主动驱车离开一事,一如他往日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形象。
但落在藤原佐为耳中,却仿佛有了另一层意思。
他还没有完全厘清就因兄妹身份被强行压下的情感,似乎因为他的出现而逐渐清晰明朗。
爱是占有,爱是私欲。
在这种情感的驱使下,青年似乎冒出了些许的、阴暗的想法。
麻仓叶王只是含笑看着,任由其发展,手中无意摩挲着这根蒲公英的绒球。
但阴暗的想法只是冒了个头,就被这位心思单纯、正直的友人压的无影无踪,他似乎也很是羞愧,垂下了头。
这也是他的私欲。
但为何她却没有呢?
不,也不能说没有。
麻仓叶王想。
他的灵视日夜不断,无需看无需听,心声自来。
但那位姬君——却只有在他想听的时候,才能听到她的心声,这让他感到难得的宁静。而且那所有的心声中——虽用词新奇活泼,内容奔放毫不含蓄,时常叫人愣上一愣——却只有他一人、只余他一人。
哪怕在逃跑、在专心做事、在安然小憩。
心里也只有他,从不例外。
她确实……好像非常喜爱他。
麻仓叶王观她心思澄澈、眼神晴明、心怀大爱,如果听不到心声是因为她没有私欲,那她唯一的私欲或许就是他。
但是,这是真实的吗?
这是可以信任的吗?
无法看穿。
数秒之后,麻仓叶王弯唇轻笑,摇了摇头,揶揄打趣:“自然,我与姬君不过萍水相逢,我可从未想过成为你的妹夫啊。”
藤原佐为看着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