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秦望个子长高了不少,只比妈妈矮半个头,再加上父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特别是父亲的身体相当虚弱,一过度劳累就容易心悸甚至昏阙,因此只剩母亲能够比较正常的工作,家里迫切需要增加劳动力。秦望知道只有自己也去垃圾堆填区讨生活,才可能增加收入,于是在餐桌上提过几次。原本老秦不放心儿子,毕竟小孩子在垃圾堆附近玩,与直接冲上垃圾山捡废品,两者的难度是截然不同的,但他一方面不忍心老伴太过辛苦,另一方面也确实没有办法,穷人家养不起闲人,最终熬不过秦望的反复劝说,只得同意自己老伴带秦望去垃圾堆试干一段时间。
这天天微亮,秦望就爬起床,从水缸里舀了一壶井水,放在电炉上烧开,然后倒进昨晚专门煮多些的粥里,搅拌搅拌分成三份,一份留给父亲当早饭和中午饭,另一份与母亲分着吃了,还有一份用破旧的铝饭盒装起来,作为自己和母亲出去的中午饭。然后往大塑料水壶装满水,放进双肩包里,再提起一个装了工具的编织袋。
秦望的母亲则检查了自己的那台破旧手机已充满电,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口袋里,然后给老伴掖好被子,叮嘱他有急事就拿床头的手机联系,收拾好就和秦望出发了。
秦望很放心不下独自一人在家的父亲,但也没有办法。唯一能让他们保持联系的是父母劳碌多年才买下的两台二手手机,这应该算家里最值钱的电器了。因为垃圾堆填区范围太广人又太多,父母亲常要通过手机才能找到对方以及交流哪里找到好东西了,另外还需要通过手机向市政府申请进美景城收购废品的轮候号,所以日常生活已少不了手机。
秦望很喜欢倒腾这种“高科技”设备,但父母怕他搞坏了,总阻止他,所以他常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拿手机来玩。有一次,他把手机里打电话的图标不知道怎样搞不见了,被父亲打个半死,然后父亲花钱请人帮忙修理,发现其实是图标被挪到其他位置,找回来就行,父亲发现原来这么简单,心疼钱,又把秦望打个半死。不过那些已经过去了,秦望现在已经是个半大小子,越发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责任,不再那么贪玩了。
秦望和母亲走了大约半小时,才来到垃圾填埋区的外围。只见天空中盘旋着不少乌鸦、白鹭之类的鸟类,发出各种嘈杂的叫声,时不时扑扇着翅膀飞下来。
站在堆填区的边缘远眺,只见这里类似一个盆地,面积极其广大,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是天然山谷还是人工所造。盆地里填埋了大量垃圾,有些地方已经填平,有些地方的垃圾则高出地面,像小山一样隆起,等待重型机械去压平。
一辆辆载重卡车排着队,喷着黑烟吃力地爬上工作坡道,到达顶部之后,开到边沿的卸载区,把满车的垃圾倾倒而下,再由推土机、压路机整理平整,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
举目远眺,垃圾山以及坡道上花花绿绿的,那些都是各种颜色的垃圾。垃圾山上不时有小黑点在移动,每一个点都是一个拾荒者。
生活垃圾散发出的腐臭味,工业废料的刺鼻化学品味,还有粪便、动物尸体等各式各样分不清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还没靠近就熏得人想吐。
不时有人从秦望身旁经过,沿着一条条被踩出来的窄路,慢慢下到坑底,一脚深一脚浅地前往远处垃圾山走去。
看到这幅场景,秦望实在有些感慨,虽然他之前曾经千百次猜想过父母劳动的场景,但到了现场仍然感到无比震撼,他切实感受到心酸,贫民区的人们是多么的卑微,仿佛生活在垃圾中的蛆虫一般。但同时他又感到无比感激,正是父母用他们卑微的劳作和无私的爱将自己抚养大,确实是天大的恩情。
秦望的母亲抽出两块毛巾,用水壶里的水打湿,先帮秦望绑好,掩住口鼻,然后自己也绑上一块。这就是他们防备臭气的唯一装备了。
秦望和母亲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坑底探。母亲一边走,一边还向秦望传授经验,例如最受欢迎的垃圾之一,要数刚过期不久的干净食物,那些一般要等晚上的垃圾车才会运送,因为超市、面包店要等晚上才会将当天超过保质期的食品丢弃,因此不少人会带上头灯、电筒等装备在晚上翻捡食品。另外,建筑垃圾里一般混杂了较多的钢筋、铝合金等金属废弃物,但拆解起来可能比较困难,所以需要先快速筛选,看值不值得花时间。还有,在重型卡车刚倒垃圾的时候去捡拾,收获最丰,但由于是在斜坡上,而且人群互相冲击,危险性也最高,在堆填区底部捡拾,虽然收获少些,但竞争没这么激烈……
秦望和母亲,一个在认真听,一个在仔细讲,似乎并不是身处在臭不可闻的垃圾场,而是在家里闲聊一样。
等两人来到一片起伏不平、厚度大约有两三米的垃圾层前面时,秦望母亲拿着撬棍,亲自演示给秦望看应该如何寻找有回收价值的废品。只见她尽量往高处冲,因为垃圾层的底部因为挤压,增加结实,难以撬动。将铁撬棒用力斜插入垃圾层,然后通过支点用力地左右晃动,逐渐摇松大块的垃圾,直到散落出来。